筆尖“意識流”
面前是一張紙,A4紙那么大,有些褶皺,不過足夠雪白,在教室九盞瓦數不大的日光燈下顯得十分的亮。筆在我的手中開始抖動,他嗅著紙張特有的溫軟的味道,興奮到了極致。
我漸漸覺得自己已無法駕馭這想要袖口一吐就是盛唐,把酒便邀明月的詩的機器。我不知道當他撫摸著紙面時,是否會想著主人那無奈的眼神,是否只顧著和青蓮倚石咨嗟,是否只顧著拭去易安憑欄輕泣的淚水。我拽著韁繩在他身後,冒著昭君出行揚起的風沙,穿過玉門瀰漫的硝煙烽火,躲過南國 * 的細雨,一路顛簸。他在瘋狂的奔跑,一刻不停的。
路過靈渠時,他拾起秦人留下的兵戈,撫去千年的銅銹,仍有一絲逼人的寒氣迎面而來,細細摩挲,他似乎感覺出了那個年代的血腥。我捂著鼻,聽著流淌了千年的靈渠默默地訴說,美麗,安靜。沿著直道而上,阿房宮在遠處煙雲繚繞,焚椒蘭,棄脂水,何等奢華;廊腰曼回,檐牙高琢,何等富麗!可憐楚人一炬,灰飛煙滅啊!
駐留片刻,已是張騫辭別之時,漫漫黃沙,前途無盡,望著當頭的太陽,卻感覺西面的朔風吹得人滿面滄桑。臨行之酒一乾,使命身上一擔,就此別了大漢,西去茫茫曠野。他看著張騫,顯得有些失落,拾起了步子,跨過山頭,赤壁之火正在東風中熊熊燃燒蔓延,華容道上,曹操無奈的回首,他看在眼裡,長嘆道,江南的水只有江南人知道啊。
順著這水,他看見了正在華清池邊更衣的貴妃,不盡想起了《長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我暗暗的道了聲,紅顏禍水,他還是一動不動,突然顯得十分安靜。我伸出腦袋,原來《石豪吏》里那被征去兵營的老嫗在營房前孤獨的抹淚,他掏出手絹,遞給老嫗,還是一聲哀嘆。走在浣花溪畔,杜甫草堂在遠處顯得十分單薄,他走過去為野老遞了把蓋屋的茅草,可曾想,千古詩聖,如此落泊。
我總以為他不會哭,至少在我眼裡。當沙漠中三十萬軍士回望十五的月亮時,當將士與士兵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熱血灑滿故土時,他落淚了。感慨,只有這樣的民族幾百年後才會依舊強大繁盛。可憐帝王不是神,遭了難,就開始逃,還依舊不忘夜夜笙歌。他在臨安遇見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她的詞篇儘是離人愁思,她的淚就如這江南常見的細雨,飄灑了千百年依舊讓人心酸。我安慰不了那女子,只見她在梧桐下,暮雨中,執一柄油傘,默默啜泣。
我不知道他還將去哪裡,去聽聽關漢卿的《竇娥冤》,還是看看柳鶯鶯長亭送別。他低喪著頭說,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回頭看著自己踏過的足跡,蜿蜒曲折,他欣慰的笑了。我鬆開韁繩,凝視著他,他靜靜的閉目,大概夢回盛唐了吧!不得而知。
面前還是那張皺起的紙,筆卻安靜的躺在我的手指之間酣睡著,我將紙壓了壓平,把筆輕輕的放在中央,起身離去,回頭朝他淡淡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