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和魚

一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努力學習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媽媽也一直這么說。

昨天晚上我把數學試卷給了媽媽，整版的紅×挺刺眼的。我數學一直不好，一看到那繁雜的運算和平面幾何我就想起了歪歪斜斜的蝌蚪文，然後就頭昏眼花“撲嗵”趴在桌上睡著了。

媽媽把卷子塞進了洗衣機。可憐的卷子像張捲心菜的葉子皺在了一起，在水裡上下翻滾，像條沒方向感的魚。

二

我是一條笨拙的魚，所以我容易溺水，容易溺死在繁多的數學題目中。

今天我班開批鬥會，批鬥那些專愛上網的同學。一樣的音調一樣的神態一樣的死氣沉沉，就像一群快翻肚皮的魚。

老師又要我寫一篇通訊稿，一再叮囑要將被批鬥同學的名字一一寫好。我覺得挺傷自尊的，但我沒說。

我餓著肚子趕著寫稿子，寫著寫著我又想起了小時候不喜歡數學但又被逼邊哭邊做數學題的情景。於是我又開始發獃了，直到有同學推我說快點寫老師要來了。

三

老師又在表揚陳諾了。我又想起媽媽也喜歡陳諾這樣品學兼優的孩子。

陳諾是一條優秀的魚，在水裡總能暢快地游。她的頭腦很好用。同樣的題目，陳諾五分鐘就能得到答案，而我要花一個晚上。於是媽媽總是在我耳邊嘮叨陳諾是個好孩子你要向她學習。

我把頭擱在桌子上，上面的《數學同步練習》還空著幾道題沒做。我想去問陳諾，但陳諾一定會滿臉驚訝然後問我這

么簡單的題你也不會做？所以我問了後面的李丹，她也搖頭說我不會，然後我倆就笑著，慘慘澹淡的。

四

媽媽說要期末考試了，要進行惡補。於是我每天背著一大捆空卷子去學校，然後又背著一大捆空卷子回家。

我很奇怪陳諾都在玩，為什麼我就一定得守著這捆空卷子。於是我每天啃著媽媽為我削的蘋果邊哭邊做一直到深夜。我記得我總是為了學習而哭，第一次哭是因為陳諾加法心算比我算得快。淚流得滿臉都是，滴在桌上的《數學同步練習》上，打濕了一大片。

五

考試成績出來了，陽光燦爛地耀眼。我的數學考了９０多分，是有史以來考得最好的一次，我做夢都沒想到。最有把握的語文卻考得一塌糊塗。算算總分，全班倒數第十。

呼啦啦……昏過去了……

平時成績優異的陳諾這一次也只有第五名，李丹快樂地在我耳邊叫著解放了解放了我要把卷子全燒掉。

我把成績單交給了媽媽，想看媽媽眯眼微笑的樣子。不料媽媽一把抱住我哭了：“孩子，一直都是我的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是條孤獨的魚，一直沒有快樂。我希望我是水，能知道你的感受，能聽到你的心跳，能察覺你的傷痛的水。”

我又哭了。

這次不是為了學習而是媽媽。

六

我的生活依然平淡無奇，但我卻不再做那令我深惡痛絕的卷子了。我的成績奇蹟般地飛速上竄，媽媽也不再對著我的耳朵說陳諾是個好孩子，你要向她學習了。

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

水對魚說，我知道你在哭泣。因為你在我心裡。

我想，現在我是條幸福快樂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