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片陽光

這是一個怎樣的令人難忘的場面啊。

一頭胖嘟嘟的大白豬被五個男人從圈裡拖出來，把它扳倒在地，抬上長凳，倒扣著。它狂甩著腦袋，張嘴尖叫著，嘶喊著。它在掙扎，它想逃！我擰緊了心，倒巴望著它能逃過這一劫，事實證明我的悲憫情懷並沒能給它帶來多少好運。男人們手腳利落，緊緊地拽著它的腿。聲聲尖叫像碎玻璃一樣揉進心底，我不知道豬會不會流淚，最後那一幕，我閉上了眼睛。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是安靜的，空氣中瀰漫著泥土與血腥的混合氣息。聽不到豬哭了，也聽不到人們用力時發出的“哼哼”聲了。我知道那隻豬安靜地睡著，它的求生計畫失敗，可我仍然不願睜開眼。眼睛就像為生活所敞開的窗子，不願面對的時候，搭下睫毛，關上小窗，以為這樣便能息事寧人，其實全然不是。聽覺，呼吸，每一根敏感的神經都悄悄打開了天窗。就像現在的我，已經感受到一個生命的緩緩遠去，即使我早已閉上眼睛。一切都在離我們最近的地方，我們不願睜開眼睛面對，可這並不是繁華落盡的時刻。

於是，我順著思維睜開眼睛。大白豬橫亘在我面前，安靜地躺在長凳上，而它的上方是碩大的太陽，陽光穿過一切膠體粒子照在它身上，小尾巴豎直向下垂著。我不禁替這生命惋惜，這是它最後的陽光了。人們開始忙碌，燒水，刮毛。我突然想起《夢裡花落知多少》里的一句話，“我就是生活里一隻快樂而悲傷的豬”。以前我就是這么覺得的，覺得自己是只快樂而悲傷的豬，在生活中尋找前行的勇氣。

此時此刻，我卻不想相信這句話，它的悲傷太過於沉重，搭上性命，我要不起。它曾經的快樂倒是與我有那么一些相似之處，慵懶，悠閒。

我嘆息著，索性離開。因為下一個是開膛破肚環節，我不知道我會怎樣浮想聯翩，我害怕那種刀子在軟軟的肉上慢慢地割出裂痕的細小的聲音，像是要把心輾碎一樣，而生命就變成了手中的沙石，怎么捏也捏不緊，眼睜睜地看著，無可奈何地漏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到我回來時，豬不見了。我尋找著，我看見它了。它的腦袋懸掛在屋前的房樑上，陽光照射在它的臉上，白色的長長的睫毛熠熠生輝，它的眼睛微微閉著，似乎在享受著這最後一片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