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說再見

我說：天亮我就要走了。

小江從黑暗中摸索著抱住我說：真不想你走。

我說：我也不想走，可還是要走。

小江說：長大了你會娶我嗎？

我說：會！

我輕輕地把房門推開一個縫隙，刺眼的光線沿著縫隙湧進來，天終究還是亮了。

我打開電視，沉寂的屋子裡便有了聲音。小江默不作聲的躲在我的懷裡，外面的走廊里迴蕩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嘩嘩的流水聲，我死死的盯著電視螢幕，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小江抬起頭不知所措的看著我，然後慌亂的找來紙巾給我擦淚。我抓住她的手，勉強的露出笑容對她說：我們走吧。

外面的天有些陰，街道上的人很少。我牽著小江的手漫吞吞的向學校走去。地面上看不到我們的影子，乾燥的風從角落不安分地吹過來，黑色的領帶隨風飛舞。我回過頭來問小江：“你冷嗎”？小江木訥的搖了搖頭，握我的手抓的更緊了。

漫長的道路轉眼就到了盡頭。我站在學校的門口，微笑著朝小江揮手。我沒有和她說再見，我怕說了再見就會真的再也不見。我只是兀自的站在那裡看著小江走遠，小江淚流滿面的回過頭看我，我便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虛偽的笑臉。我不知道這次分別後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我突然覺得傷感，我似乎開始懂得“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這句話有多淒涼。有些事就是這樣，你沒有親身經歷過，你就永遠無法理解。我想開口說點什麼，卻發現年華忽老，錯亂的光陰如潮水般奔騰而去。而我和小江就像是飄落在歲月長河裡的兩片葉子，陰差陽錯的相遇，有不知所因的遠離，然後在不同的境遇里輾轉浮沉，顛沛流離地不能再見面，最後只能隔著歲月的河，憂傷的對望。

我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走去車站。還是那條路，只是這次換成我一個人走。淚水開始肆意的流淌，我努力的把頭仰向天空，厚重的雲朵下面，我張著嘴卻發不出嗚咽的聲音。街道上的行人疑惑的看著我，他們不知道這個少年為什麼這么悲傷。

坐在車子上，還是難以平復心中的悲傷。開始有等的不耐煩的乘客催司機開車。換做平常我也許會是他們中的一員，可是今天，我第一次希望不要開車。我想在這座城市多呆一會，我想在這座有我愛的人的城市多呆一會，哪怕只是一會。引擎聲在耳邊響起，車子歡快的奔跑在102國道上。我把臉緊緊的貼在車窗上，用眼睛觀望這座古老厚重的城市。街道兩旁的廣告牌飛快的在我的眼前晃過，我仿佛又看見204房間虛掩的房門，三年十八班排列整齊的桌椅，一張張面帶微笑卻很生疏的臉，以及自己那羞澀靦腆的笑容。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道道不可停留的風景，飛一般的逃離我的視線。我的青春與歡笑，喜悅與悲傷，在這一瞬間全部淪陷在這座城市，被旋轉的車輪飛快的碾過，狠狠的拋在身後，終將不會在回來。那些曾經的美好只能藏在我們心中，腐爛或者發芽，最後被我們慢慢的遺忘，消失在年華的罅隙里，不留下任何的痕跡。想到這，淚水再一次的在眼眶中洶湧起來。此時此刻，我只想車子能停留一下，讓我再好好的看一看這城市，再見一見我想見的人，可是，102線上不許停車。

後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之後我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夢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和小江，我牽著她的手穿越寂寥無人的大街，在流年破碎的時光里，我們就這樣一路搖搖晃晃的，向沒有盡頭的遠方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