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下午五點整，伴隨著考試結束鈴聲的響起，高一的學習生活也宣告結束了。我與同學們一起高呼一聲“呼啦”，然後抱著一大疊書沖回宿舍，把自己扔到宿舍和舍友們口水四濺地開噴，只是心裡暗暗想到，自己到了離開這所學校的時候了。

晚上七點多，我獨步走入教室，發覺教室變得很空曠，很安靜。我輕輕地撫摩著課桌，呆呆地凝望著黑板上“原君前途似錦”的大字，輕輕地聞著講台上老師送的話散發的香味，內心突然颳起一陣風，風起雲湧，在這裡的所有回憶如萬花筒般在腦海刷刷倒過。這就是我呆了一年生活了一年的地方？我怎么感覺我們的離去是那么的不真實呢？我怎么感覺我仍屬於這個班呢？我不相信，同學們的歡笑、老師的批評與鼓勵仍在耳邊迴蕩，班集體得到的獎狀仍然懸掛在黑板的上方，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啊，怎么突然就一年了呢？

八點過後，同學們陸續來到教室，沒有說話，沒有動作，只是相互凝望，四週遊看，默默的。終於，戰鷹打破了寧靜，我們出去喝點東西吧。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默默地關好燈和窗，然後默默地走出去，只有鞋聲迴蕩在教室的空氣里。我知道，相信大家也知道，沒有贊同是反對抗議這樣的氣氛，沒有反對是贊同去喝東西。

來到冷飲室，我們把桌子排成一排，大家坐在一起，相互凝望著看了一年的臉，各自吃著不知吃了多少次的冷飲，依然是默默的，沒人想說話，沒人願說話，沒人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風扇呼呼的聲音。戰鷹站起來說，喝點酒吧。“刷”，整齊地點頭。酒提上來後，各自拿著杯，或頭一仰眼一閉，咕嚕一聲灌下去，或舉著杯在凝望著。突然小玲拿起一整瓶頭一仰，咕嚕咕嚕不停地喝著。我與戰鷹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地說，小玲，別喝了，你會醉的。小玲停下來，眼紅紅的，很久很久才說了一句話，明天你們走了誰幫我過生日。我們(男生)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明天是她生日。我拿起一瓶酒，微笑地說，今天，我們所有的人……在……在這陪你過，幹了。她淒涼地笑著說，謝謝。然後我們便一口氣將整瓶酒灌進肚子裡。之後，我輕輕地說，小玲，別喝了，你會醉的，我們喝冷飲吧。恩，她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埋頭喝冰水。我看見她的肩一聳一聳的，看見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掉進杯里。只是我什麼也沒說，同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因為我自己都想哭了。

喝完東西後，我們默默地走回學校，走到操場，大家圍成一個圈坐在學校軟綿綿的塑膠跑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黑暗的夜空、淡淡的月光、零散的星光如揚花般飄落下來，落在我們的肩上，帶著一絲絲的冰涼。雖然朦朧的月色掩蓋了同學們那熟悉的臉，臉上悲傷難過的表情，但從他們的話語中我仍然聽出了一縷縷淡淡的憂傷。

文娛委員軍良開始起來帶歌，“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我們不停不停地翻唱，翻唱著這首《朋友》，讓我們的聲音久久地迴蕩在今晚淡淡的月光中，迴蕩在黑暗的夜空中，迴蕩在茫茫的蒼穹之上。沒人停下來，怕一停下來，歌聲就回停止，我們身邊的人就會消失，永遠也見不到面了。唱著唱著，小玲突然迸出了哭聲，隨即伏在情香身上抽泣起來。我們看著她，依然唱歌，因為我們知道，此時任何一句安慰的話語都是催淚劑，催下小玲及我們所有人的眼淚，只有歌聲讓歌聲迴蕩在每個人的耳畔，那樣我們才能感受到我們仍在一起，沒有離去。

情香輕輕地撫摩著小玲的頭髮，將嘴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唱著唱著。小玲醉了，也瘋了，或許是不捨，或許是借醉來減輕心底的壓抑吧。小玲是酒後胡說也好，是酒後吐真言也好，當她帶著哭腔說著“我捨不得你們”時，我真的很感動。我默默地拍打著她的肩膀，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把肩膀拍遍，人人會，無言意。

從十點到十二點，小玲把整個操場跑遍，瘋瘋癲癲地折騰了一晚，無論我們怎么勸怎么騙怎么逼都無法將她帶回宿舍。她嘴裡只是不停地說，就在這通宵啦，大家在一起多好啊，明天你們就要走了，再也見不到了……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可比我聽到的任何話都有力，比我聽到的任何話都激昂，比我聽到的任何話都更有里的衝擊著我的心房。

太多太多的回憶，太多太多一起走過的路以及被人抹去的腳印，太多太多，真的太多了，多得我剪不斷，理還亂。再也沒有勸說，再也沒有誘騙，再也沒有威逼，我輕輕的對她說，小玲，我們再這陪你，陪你過十二點，陪你一起迎接你的生日的到來。然後她跑到哪瘋到哪我們就跟到哪，陪她一起瘋，一起顛，一起度過相聚的最後一晚。

將近一點，我們終於將小玲帶回了宿舍，看著她沉沉地睡去，看著她均勻的呼吸，看著她眼角未乾分的淚水，看著看著，我的眼睛開始脹痛。走出宿舍，看見夜空中的月亮及星星，看著月光及星光靜靜地瀉下來，看著周圍黑茫茫的一片，我心裡突然刮過一陣風，我想，今夜就這樣結束了，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