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風，好大的風。揚起戰場上顆顆黃沙，好似排排濁浪，湧向遠方，消逝了。繼而又是一排濁浪……他們如此前赴後繼，明知終會消逝，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涌著、涌著……

排排濁浪掠過地上的屍體和累累白骨，似乎要將他們帶向遠方，與自己一塊消逝。“叮鈴叮鈴……”從遠方傳來了斷斷續續的駝鈴聲。漸漸地，一隊人馬從黃沙中漸漸隱現出來。坐騎有駱駝和戰馬，騎手有穿紗衣和穿盔甲的。這像是一支遠征的隊伍。

“留下來吧。”這已是她第六十五次肯求她心愛的丈夫――這隊人馬的領袖，釋。從出家門到現在，一路的跋山涉水，她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

“戰場需要我。”釋堅定地回答他心愛的妻子，嵐。

“你看到這片沙地了嗎？”釋問。嵐點點頭。“你知道這曾是怎樣的地方嗎？”嵐搖搖頭。

“這就是我的故鄉。我從未告訴過你我的故鄉在哪裡，是因為我知道它已經不存在了。”嵐仰著頭望著釋，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這裡曾經草肥水美，人傑地靈，還有一條河貫穿南北。我是在這樣美好的環境中長大的，我深愛著它。但在我十八歲那年，噩夢開始了。”

釋停頓了一下，仿佛從美好的夢境中醒來。“那一年，發生了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我美麗的故鄉漸漸被敵人的鐵蹄吞噬了，連最後一絲氣息也被無情地扼斷了。然後，就成為現在的樣子了，敵人也卷土離去了。”釋望著嵐。

“釋，你還喜歡這片黃土嗎？”嵐問。釋點點頭。“那你喜歡它勝過喜歡我嗎？”釋搖搖頭。“你們在我心中占有同樣重要的位置。如今，敵人又捲土重來。為了報答故鄉對我十八年的養育之恩，我會向保護你一樣來保護這片黃土。我要么凱旋而歸，要么戰死沙場！”

“我懂了。”嵐莞爾一笑，傾國傾城。”

“嵐，快聽！戰鼓聲！”釋激動地喊著。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聆聽著。在大風和呼吸聲中確實隱約夾雜著戰場的廝殺聲。

嵐用充滿鼓勵的眼神看著釋，說：“快去吧，我在最近的驛站等你凱旋歸來。”

“我會的！”釋信心十足地率領著部隊沖向戰場，很快消逝在濁浪中。嵐和兩個婢女站在風沙中守望著、守望著……

半個月後，戰爭結束了，敵軍全軍覆沒。

釋的戰友找到了嵐所在的驛站，遞給了嵐一紙陣亡通知書。

“釋是和敵軍首領；同歸於盡的……”

沙地上又多了一具挺拔的屍體，周圍縈繞著嵐的聲音：“釋，你最終還是留下了，留在了這片養育你的故土。我知道，無論風沙多大，也無法將你移動一寸、覆蓋一毫，因為你永遠留在了這裡，留在了這塊土地。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