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勞的豬

“年齡一歲，體重98．5公斤，膚色呈肉粉色，在ＸＸ養豬場內的編號是2046。”這是我檔案上的資料。沒錯，我是一隻豬，目前正處於成長階段。但我很清楚，長大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的生活的主旋律注定了就是吃和睡，我的身體在這一枯燥的過程中不斷膨脹。無論是動物還是人，在安逸中生活得久了，便麻痹了自己，整天昏昏沉沉的。其中有些可悲的傢伙甚至就這么昏昏沉沉地走向了死亡。也許，不出意外的話，我也會如此地活著吧。但那天，我無意中看到了同伴2115被殺掉，那架在它脖子上的屠刀所反射的冰冷的光令我警醒。我開始思考，不停地思考。

我們是豬，我從未因為我的身份而感到自卑或是恥辱，有的只是憤恨而已。同是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生靈，為何人類可以如此地剝奪我們生活的權利？為什麼你們就有權利不平等地看待我們？難道你們有權利享受生活，我們就只能終生吃吃喝喝，最終還得供你們享用嗎？也許，我們在你們眼裡，只是一道道活著的菜而已！

我想了很久，仍然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的命運就只能這樣？

我透過柵欄，問了旁邊的2045，他說：“你在說什麼啊？如果你是人類的話你可以去當哲學家，但你只是只豬而已，別學人家做學問嘛！現在很晚了，想問題好累的，你還是快點睡吧！呼嚕嚕嚕嚕嚕嚕嚕……”

話剛說完，他便自己先睡著了。

而我卻毫無睡意，我心有不甘，我一定要別人問清楚！第二天早上，我趁飼養員來給我送早飯的時候逃出了飼養場。

外面很冷，我從未出來過。原來天是藍色的，地上有土，天地之間有一片片綠色的東西，有風吹過還嘩嘩地響。我咪起眼睛向上看，看到天上有個圓圓的發亮的東西。我知道那是太陽，以為它是上天對所有生命的恩賜，它公平地照耀所有生靈，它是所有生靈的信仰。

我拚命地跑，我在確定後面沒有人追來時停了下來。我來到小河邊喝水。我看到了水中游弋的小魚，我問它為何我的命運只能這樣。他說：“我的世界是河水，我離開了河水便無法呼吸。我不知道你的世界在哪兒，但我想你應該回到你的世界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而不應該在不屬於你的地方呆著。你快走吧！”話剛說完，他便遊走了。他游得很自在，但實際上卻是早已經被禁錮了的。

我還是不明白，我喝完了水便繼續向前走著。我來到了一個牧場上，這兒的草地上有很多綿羊，他們都在悠閒地吃著草。我問了他們那個問題。

“咩！”他們其中一隻答道：“你不是只好豬！我是只綿羊，我就該為主人產優質的羊毛。咩！你是豬，你就該好吃好睡，長得胖胖的！咩！”說完，他便一扭一扭地走了。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向遠望去，看到那邊站了一個人，他大概是這個牧場的主人。我跑過去問他，但他似乎沒聽懂我說的是什麼。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說：“來，小豬，跟我來，我給你好吃的吃。”說著便把手伸了過來。可我卻從他的眼裡看到了強烈的貪慾。我撒腿就跑。

最後我跑累了，也想累了，我在路邊趴了下來，大聲哭泣。

過了一會兒，一位老人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摸了摸我的頭。我抬頭看他，他面目和善，滿頭華發，臉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我問他：“為什麼我的生活只能這樣？”

他嘆了口氣，說：“也許，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其定數吧。我年輕時也像你一樣，拚命掙扎，想逃出宿命給我布下的這個局。然而到最後，卻只弄得傷痕累累。以前的那些努力，其實只是徒勞。”

說完，他嘆了口氣。我隱約能夠看到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混濁的淚。

那天，我們一起看了日落。那是幅我永遠都無法遺忘的畫面，太陽在它生命的最後一刻，用盡全力掙扎，放射出所剩的全部光芒。那是很慘烈的一幕，但卻也是美麗的。它仍在努力。

最後，我還是回到了飼養場去。因為這兒是我的世界，我得在這兒完成我生命的任務。我會在這兒靜靜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我並不期待會有什麼來生，因為無論我來生扮演什麼角色，都只是宿命的一顆棋子而已。但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我還是會欣然前往。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會繼續掙扎，因為這樣生命才會有意義，儘管那有可能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