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

該怎樣開頭才不顯得那么做作?我思考了很久這個問題,關於他年輕的一生,似乎是很難用語言來完整表達的——納蘭容若,讓所有愛他的人,都愛得好幸苦。

初讀納蘭詞的時候,不知該如何來表達內心的感受,重複體味三兩遍,感受就大不相同了——不是遒勁有力的文字。富貴華麗的詞藻,而是傷心千年,情意綿綿的黯然神傷。“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是那種鬱鬱寡歡,落寞而淡然的心情,一如清麗脫俗的芙蕖,一如 * 悱惻的藤蔓。“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是那種一詠三嘆而悲切綿延的盪氣迴腸,一如自清冷漫的花,一如尋覓淒切的薄霜。妙筆生花,寥寥幾筆,便把一切風輕雲淡,一切刻骨銘心的情感抒發。可知?他的詞,便是我喜愛他的濫觴了。

容若確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男人了,女人們愛你,男人也愛你,康熙愛你的傾國文才,王國維愛你的千古傷心。然而,溺水三千,你只取一瓢——盧氏蟬,你一生最愛的女人,愛她吹花嚼蕊弄冰弦,愛她賭消得潑茶香,於是“秀榻閒時,並吹紅雨,雕欄曲處,同倚斜陽”。可惜,她走得匆匆,你即“一片傷心畫不成”,如此至情至性,你卻自悔薄情,怎么?你是要將“死生契闊”演繹得淋漓盡致,才肯罷休么?

雨夜,梨花開得一片雪白,你聽到馬頭琴哀歌鳴唱,“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迴腸。”驀地回神,想起她,想她此刻一切可好,黃泉路上,無人相伴,可奈得住寂寞?你又一次淚濕青衫,散化苦楚,“哀楊葉盡絲難盡,冷雨淒風打畫橋”,她的忌日,你把冥幣燒盡,把淚流乾,“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滄桑歲月,幾翻輪迴,你鎖眉,哭紅顏再喚不回,縱然青史成灰,可你的愛,不滅。

又是一季花盛時,我站在梨花樹下,傾聽你漸行漸遠的跫音。人生苦短,造化弄人,你藍顏薄命,抱病而終。“沉思往事立斜陽”,好美;“當時只道是尋常”,好美。

若,人生若只如初見,多好。終,你依然兌現承諾,與她共赴前世之約。

緣定三生,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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