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
我家至今仍住上海老城廂——一幢老式磚木結構的滬地民居的二樓。在與我們相距三四米的對面樓下,一間簡陋的小屋,住著一位孤寡老人沈阿姨。她搬來那年,好像剛從里弄生產組退休。
白駒過隙。一轉眼,沈阿姨已與我家做了三四十年的鄰居了。近年,小屋空關,卻關不住多年前那些瑣碎的往事。
沈阿姨與我母親一輩。她的身體稍瘦,顴骨高高的,眼睛大而有神。母親曾幫她給鄉下的侄子代寫過幾封信,知道她雖然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但明事理。
沈阿姨的小屋,只能擱一張床和一張小方桌,地方逼仄。所以,大白天她一般都是拿個小板凳坐在門口,附近動靜,盡收眼底:無良“路人”偷我停放在樓下拐角處的腳踏車,被她發現後喝退了;我的沒上學的女兒溜出來玩,幾次得到她的照管;她還應我母親所託,及時叫住了磨剪刀的、箍桶的、賣新米的……
不過,最令人感懷的,莫過於她的有關“收衣裳”的提醒。
對於坐在家門口的沈阿姨來說,何止是過往的一切,甚至連老天爺的喜怒哀樂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每當天上有細微的不易察覺的雨絲飄落,她都會抬起頭,朝我家的視窗喊道:
“趙阿姨,落雨嘞!”
這是沈阿姨在提醒我母親,無論誰在家都能聽到,然後趕緊收進晾於窗外的衣物。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沈阿姨神清氣朗,喊聲響亮,語速不快不慢。
“趙阿——姨,落雨——嘞!”
這還是沈阿姨在提醒我母親。只是進入了上個世紀 * 十年代,她的精神已不如先前,而且患有氣管炎,喊聲沒有那么響了,語速也減慢了一些。但這並不影響她提醒的效果。
“趙——阿——姨,落——雨——嘞!”
這依然是沈阿姨在提醒我母親,一如既往。只是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到本世紀頭幾年,沈阿姨的老態日見明顯,氣管炎愈來愈嚴重,而且內臟也查出幾樣毛病,故而喊聲略微弱了一點,語速又放慢了一些,有時還伴隨著咳嗽。但這同樣不影響她提醒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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