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個年華

我不是適合回憶的人。

十七年流逝的韶華，浮光躍金。我站在成人禮的對岸驀然回首，就真的是一片燈火闌珊。小小的我微笑在其中，模糊出一個淡淡的光影，把本就瘦小的形體一點一點融化，淡出於一片再也無法回歸的絢爛。

便只給我餘下十七年殘缺的回憶。

可是你看，我是如此健忘。

我忘了自己的天真無邪，我忘了自己的美好單純，我忘了自己曾清澈得直指人心的目光，我忘了自己純真美麗的想像，我忘了我可以振翅飛翔，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十七年來純正的笑。站在十七歲寒徹的冬夜裡，抬頭看見漫天輕舞飛揚的雪，大片大片落下埋葬了十七個韶華里的輕狂。

風從體內湧出，抽筋蝕骨的寒。我哆嗦著嘴唇望向天邊的霓虹，眼淚未等流出便融化在了風裡，於是空氣都濃郁著鹹澀。

1999年的最後一天，我在午夜鐘聲響起時微笑，那表情仿佛綿延了一個世紀的漫長，似乎可以永無止境。然而，是誰發明了“然而”。於是生命有了太多的曲折。

你因飛翔而歡樂，卻終因沒有實際依靠而惶恐，就不得不落回地面。此後每每仰望天空，不免要有所感傷。曾經那樣自在飛翔。

現實如此殘忍，可我們終需面對。不離不棄不卑不亢地生活。骨子裡刻下太多的隱忍。一個喜歡的作者在文章中問過：忍字要怎么寫。

欲哭無淚。

除夕夜，我站在亞布力雪場的山頂，看熠熠繁星泛著冷光，雪面清一色銀白，交相輝映的蒼涼。

而今的落雪於那一日隔了一次春夏秋冬的輪迴。我看著城市的霓虹在雪面上華麗的浮光，愈發懷念那天的禮花。

我在山頂一直站到午夜，直到手機顯示著零點整，仿佛聽到雄渾的鐘聲在顫動的心臟上共鳴。但也只是仿佛，依舊是一片寂靜。星星還是不依不饒地閃亮。我抬頭看啊看啊直到脖子發酸，最後對自己說夠了。我看夠了自己十七歲這一年的星星，然後要返回那個燈火輝煌的城市，星光都隱匿在了人造光源的繁華中，再也看不到。

我要離開了真的離開了，我十七歲的星星們。

收回目光平視的一剎那，我猝然見到一顆火球從腳下躍起，在眼前不遠處 * 開來，碎裂成無數螢火，散落為一團錦簇。然後依依不捨消亡在深沉的夜色里。

剎那芳華。

回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很沒出息地倒在地上，看周遭的禮花此起彼伏，看那些需要在山腳下仰望，而今卻與我對視的流火爍金。 * 聲震盪著耳膜，華美的光明晃晃映在雪上臉上身上，我幾近失明。腦子裡傳出興奮驚異的嗡嗡響聲。我的世界起了絢爛大火，猛烈而短促。

我激動地掏出手機想要找人分享這狂喜，而那笑容未等平靜就僵持在了臉上。

112個號碼，我不知打給誰。

然後驚覺在這么一個時刻也沒人打電話給我。

我自以為是地認同了那么多朋友，卻在十七年的時光流轉中一一失去。我同時不自知的和每個人保持了距離。表面的親和熱鬧掩飾不住心之間的隔閡。

我就這樣被一次次遺忘在喧譁歡騰中，在角落裡看著別人的喧譁歡騰。

我注定孤獨沉寂地過完我絢爛的十七歲新年。這話聽起來像是嘲諷。

於是一切開始模糊，有灼灼的液體落下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