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語
我跟你談雪的時候，你不要由嘴角滑溜一點莫名的笑。
我是非常、非常的愛雪，你要追問原因，一時，我的喉嚨卻被許多爭先恐後的話堵塞住了：有著一隻初初學啼雛鳥對生命的雀躍。但雪是冷的，而我是熱的。
冬天來的時候，祖籍河南的祖母便會和我講那個年年相似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美麗仙女嫦娥不小心得罪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一怒之下，把嫦娥打入了冷宮，可憐的嫦娥看到牛郎和織女每年都還有一次想見的機會，而自己卻要孤獨地守著冰冷的廣寒宮，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淚，嫦娥那紛飛的眼淚飄向人間，便化成了漫天的飛雪。
聽了祖母的故事，在我的童年裡，等待下雪的心情更加急切，老是幻想著一覺醒來，屋外便成了漫無邊際的白白一片，但南方的天空是沒有雪的，而時光也就在這等待中慢慢地逝去了。
當我知道，祖母的故事是為了哄我開心而精心編織的時候，白雪皚皚的冬天，仿佛只能永遠留在記憶中了。
還好一位同學去了北方，每年冬天，第一場雪來的時候，他都要打個電話給我，讓我在電話中傾聽黑夜裡漱漱飄落的雪花，而我也似乎只能羨慕了。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朋友鴻到北京開了又一家安溪鐵觀音連鎖店，他極力邀請我去看看店面所謂的“風水”，這我是基本不懂的；恰好，同期魯迅文學院辦了一個培訓。於是，我欣然前往。
雪終究沒有辜負愛她的人的期待，在到達當日臨近黑夜時分就期期艾艾地降落了。
雪來的時候，具有寺院的肅穆，我想她們定然沒有穿鞋襪，你可以看到滿天空潔白的腳趾，她們好象怕踏壞了什麼怕梧桐光裸的枝幹、枯萎的菊梗受損。
她那么優美、那么素潔、那么純真，就仿佛誕生於那個冰封的無極傳奇。那舊日的情愫重上心頭：那紛紛揚揚的飄雪，似柔指畔的片片杏花，惹人愛憐；那迷迷濛蒙的天宇，似髮際間的陣陣馨香，沁人心脾。
華燈下，習慣了無望等待的人在這驚喜面前都顯得不知所措，夜落無聲，大雪整整持續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在激動中睜開了眼，打開窗簾，真不敢相信，外面的世界就是京城，沒有了煙霧、也沒有了汽車和機器轟鳴，一切都掩藏在寂靜和純白中了，鱗次櫛比的城市建築，在這白色的世界裡幻化成了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所有的屋檐下，都生長出凍的尖細獠牙。
雪中的城市，真像一片被修飾過的野地，但雪畢竟在城市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山，也已不再是原來的一片青了，就像一夜之間全都開出了白色的花朵，漫漫一片，無邊無際，一代偉大詩人“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壯麗詩句，羨煞了南方人，而今天，我終於也可以體驗這種場面了。
仿佛風的手指可彈奏出一點音樂。假如你豎起耳朵聽，就能聽到雪的絮語，她是最溫柔、最溫柔的耳語：說給你的發聽，你的臉頰聽，你的唇聽，你不是真實地聽到。但你觸及她，便悟然了。
我趕緊又掬起一掌的雪，捏成一個圓圓的球，慢慢地嚼它。冰意滑進我的口舌，我的腸胃，然後我的汗毛也冷了才停止咀嚼。天空中依然飄著雪意，我伸出舌尖，要讓她們憩息。
遠處聳立著一座巍巍的白塔，是西山寶塔嗎？據說，那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塔，沒有雪，它就出奇的襤褸、醜陋。有雪的今天，瘦塔漸漸璀璨、端莊起來：風鈴儘管啞喑了，我抬頭的時候，都要張望，張望它，憂心它突然長出翅膀飛逸。你笑我的愚蠢，我承認……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