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
一棵樹,靜靜地站在那兒。
老得不成樣子,很寒磣。它清貧得一絲不掛,赤裸裸的,唯有些嶙峋的骨,僵硬地伸展。
皺在一起的樹皮露出很濃很濃的黑色,幾隻小蟲子在上面肆無忌憚地爬上爬下。有幾處樹皮裂開,於是不知哪個調皮的孩子就用手掰了去,露出了稍微光滑的樹身。這樣坑坑窪窪嵌在一起,更顯得蒼老了。
樹身很粗,可以想像它過去在怎樣的枝繁葉茂。自地以上兩三米高處,叉成兩根,粗細極不均勻,都被人齊刷刷地砍了去。細的那根要高出一米多,直直地伸向天空,像是要抓住點什麼。是那些泛著金黃色的青春么?還是從指間流逝的或快樂或憂傷的日子呢?
它不該屬於這個奼紫嫣紅的季節,我想。
天上沒有雲,藍色的穹隆覆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天的藍色極有層次,從頭頂開始,逐漸淡下來,淡下來,到天邊與地平線接壤的地方,就成了淡淡的一片青煙。微微的斜風裡,那些年青的樹的葉子就活動起來。天幕的襯托下,看得見那葉背上的綠的脈絡,像無數的彩蝶落在那裡,翩翩地起舞。這樣一幅洋溢著生命喜悅的圖畫裡,忽而存在著這樣一棵蒼老而可憐的樹,把喜劇變成了悲劇,把歡樂變成成了悲傷。也像一個巨大的驚嘆號,讓你的腦海里颳起情感的旋風:是誰把它砍成這樣?或者是它的生命早已終結?
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老樹以前的神采,也不知道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只看見它現在的樣子,那樣僵硬倔強地站在我的面前,成為一個奇怪的雕塑,它像從地面突然長出來一樣,每一道傷痕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它的刃口割痛了我的視線。
我別過頭,忍住想要奪眶而出的淚。
四周沒有人。斜陽的把我的影子和樹的影子拉長,在驀然回首的那一刻,我發現,我也是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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