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與誕生
1964年農曆二月十三日(公曆3月26日)中午,人們剛吃過午飯。安慶懷寧縣高河鎮查家灣查振全查裁縫家傳出了一陣清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當赤腳醫生拍打著男嬰的屁股,向門外等著看熱鬧的人群道喜時,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終於舒了一口氣,究竟生下來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們的猜測隨著分娩的結束有了確切的答案。
這個男嬰便是後來名噪一時的詩人海子!
隨後,男嬰誕生的訊息迅速傳遍了查家灣的每一個角落。這給了初春的查家灣村增添了一縷新生的陽光。
倍覺溫暖的還是查裁縫。而立之年的他,在養育子女方面已受過兩次重大的挫折,他內心的隱痛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為了家庭,為了繁衍的生生不息,查振全和妻子操採菊強咽著幾年來的苦水。這苦水裡滲透了艱辛與無奈。
六十年代的安徽農村,他和妻子的婚姻算是晚婚,但他們的結合是幸福、美滿的。當時生活條件的惡劣程度讓人難以想像,三年自然災害奪去了千千萬萬個生命。在他們擁有了第一個女兒的時候,本身並無育兒經驗的他們不但成天要為最基本的溫飽問題勞苦奔波,還要照顧多病纏身的老人,女兒當然不能被悉心照料。長而久之,幼小的孩子身上出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症狀。當地的赤腳醫生也不能說出個所以然,儘管這個孩子被打了許多針,吃了不少藥,她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不見任何好轉。
兩歲的時候,可憐的孩子終於走完了自己生命中最後一段歷程。
她像一顆流星,命運只把她暫時託付給了查裁縫夫婦。痛苦的是年輕的查裁縫夫婦,兩年的柔情呵護讓他們對這個孩子的感情難以割捨。
鄰居老人將這具可憐的病屍簡單地包裹了一番,用筐子送到村外的一座土山坡,做了草草的掩埋。
在當地農村,人們把這種太早夭折的孩子稱為“花生鬼”,他(她)偶然來到人間,給人間帶來苦難與不幸,他(她)的出現只是曇花一現,最終歸於土地。
也許,這個孩子的靈魂不屬於查裁縫夫婦。現實生活的窘境不得不時時打擊著年輕的他們。作為家裡的主人,查振全精神上的壓力更大。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種封建落後的觀念延續了幾千年,它是中華民族傳統觀念中的一種,這種觀念在普通百姓的心裡根深蒂固。
查振全夫婦也不例外,他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有一個孩子誕生在他們家,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這樣可以慰藉病重中的老人,用“喜氣”沖刷走老人身上的“病魔”。也許,“沖喜”的思想意識在孝敬的查裁縫頭腦中占據了生育觀念的首位!
他們燒香拜佛,乞求上蒼的恩賜。
不久後,他們如願以償的有了第二個女兒。
而命運總是喜歡和他們開天大玩笑。這個更加短暫的生命只是在他們的眼前輕輕的晃動了一下,夫婦倆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襁褓中她嬌小的面容,一天后它便迅速“撤離”人世之間。
這個“花生鬼”似乎更會惡作劇。在那樣艱難的環境裡,操採菊十個月小心翼翼地懷胎,分娩的痛苦都足以讓她珍惜這份深厚的人間感情。而現在,失去孩子的母親只有強壓著內心的巨痛在床上小聲痛哭。
她不能嚎啕大哭。
查裁縫不忍看見妻子和老人悲痛的面容。但是,他是家中惟一的一根頂樑柱,必須為全家人的生計大事著想。
他不能倒下。是男人,必須強忍著一切生活的不幸和挫折奮鬥下去!
白天,查振全仍要下地到田裡幹活掙“工分”養家餬口;晚上又要為村里人加工衣服,掙得額外的“工分”。勞動時間被無節制地向外擴張。偶爾,忙裡偷閒時,他也會抽兩袋旱菸,以解心中的無奈與鬱悶。他知道,自己要是崩潰了,全家人都得要跟著遭罪。
他承擔的是全家人的雙重口糧———物質和精神上的巨大口糧。
而現在,這個男嬰的降生,讓他喜出望外。查振全焦急的心在不安中有了一種勝利的喜悅,他相信,這個精明的小傢伙就是上天賜給他們全家的福音。他想要用盡一切辦法來精心照料這份上天的恩榮。等待他的是他將要用無盡的汗水和血淚換來查家香火的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