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線橋
高一的化學裡。有這樣一個算元素得失電子的方法。叫雙線橋法。
雙線橋法:先標出化合價,然後,找出相同元素有改變的。畫橋墩,一條橫線,搭起一座橋。
所有的事都是這個樣子。學習,事業,愛情,生命。有一個起點,有一個終點。然後成了兩個橋墩,至於中間的橋,則是起點到終點的路途。
署期的兩個多月,幾乎沒有怎么出門過,有過一兩次小聚會,通常我都是坐在一邊安靜看大家鬧,安靜看大家笑,等到有人轉頭過來看我的時候,我也對他們笑,之後又是與他們成對比的安靜。而在家裡,每天都是日復一日的度過,將近中午才清醒,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也沒有變過,永遠是先打開電腦再刷牙洗臉。網路,這張網是鋪天蓋地的透明電波,密集地穿越進了我們這些雙面人的身體裡。
雙面人。
去學校的第一天就遲到了,連教室也不知道在哪裡,碰到國小的同學,然後他把我帶到我的教室,轉身拐進隔壁班。他在轉身之前對我說,你怎么搞的,不認識我了,我一直等你和我說話的。他走以後我低頭看鞋尖上的泥土,剛刷的白球鞋,又髒了,也不想再刷乾淨了。
宿舍一共住十二個人。從第一天起就吵吵嚷嚷,生機勃勃。而我依舊還是坐在自己的鋪位上看書,只是偶爾抬頭起來看看她們。沒有辦法和她們一起聊天,講笑話。只能裝成認真看書。很認真很認真,認真到讓別人不忍心去打擾。我同樣也不忍心去打擾大家的談話。同宿舍的一個女生昨天過生日,在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整整第二個星期,我面對她,面對很多人,張開嘴半天也叫不出她們的名字。隨後清楚看到她們臉上失望的表情。我總是讓很多很多人失望。
雙面人。一面快樂又明媚。那是誰。活在一張透明的,鋪天蓋地魚目混珠的網裡的人。跳出了網路卻無法把溶進身體的千絲萬縷抽出來。無法與人在現實中面對面交流。沒有勇氣直視別人的眼睛。笑容也成奢侈的琳琅珠寶。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怕真情被流沙般卷襲。
有時在下課的那十分鐘裡,我就伏在教室外面的欄桿上,看樓下一棵棵蔥榮的樹和坐在樹下你推我攘的穿著校服的男生,上課以後則是滿臉嚴肅。當初和他們沒有什麼區別的我,也同樣每天頂著學校標準的短髮老老實實地在校園裡邊走邊笑。我也開始相信,人的快樂像刀子一樣,是會刺進憂傷的心裡去的。
可不可以不憂傷。最近好多人都這么對我說。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憂傷,但是,有好多好多的事,總是與我所想的相悖而馳。當我看到一個又一個人,熟悉或是陌生的人接連不斷地對我說,你太憂傷了。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傷感。為什麼不能快樂一些。當我看到,這樣的話的時候,我就再也開心不起來,再也無法快樂起來。還是真的如此。是我憂傷的太多,自己感覺不到。
不久前在學校里,碰到一個大我兩屆的學姐,好久沒有見過面,重新站在她面前時什麼也說不出來,尷尬到我想要逃跑,然而她卻叫住我,問,為什麼你總是一個人,來到這裡以後,我每天都會看到你一個人進出教學樓,一個人去食堂,一個人坐在燈光照不到的涼亭打電話。
我笑笑回答她,我說我不認識別人,別人也不認識我。所以我一個人。
要認識一個人其實是很容易的。要找一個朋友其實也是很容易的。
每當我看到身邊的人,忙著搭建第一個橋墩,忙著搭建最後一個橋墩,忙著過橋。我就想到,七堇年說過的話,忙著生,忙著死。
如此我更像是一個局外人,為別人的生感到喜悅,為別人的死感到悲傷,別人於我的想法也亦是如此。連停下來觀看風景的心也沒有。他們只相信那句話,在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最美的風景。沿途的風景也是那么美好的刻畫。我想我能停下來。
看到時刻緊繃神經的人,我再也不忍心去打擾他們。不是不好意思了,是不敢。沒有勇氣花費他們的青春來為我解答一道練習題。沒有勇氣浪費他們的生命來聽我講一個故事。沒有勇氣祈求他們能夠關懷我。
是這樣,我想繼續安靜看著他們走完這座巨大的雙線橋。
我想繼續安靜看他們從生走到死。
我想繼續安靜如他們所願的看到他們最後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萬丈燈火。
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否也有人在看著我走完這座雙線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