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記憶了無痕

清澈透亮的月光，洗滌了回憶。

乾淨的記憶長河，純淨無暇，宛如天涯，沒有盡頭。

有人說活著就是為了記錄，寫下這一生。來來往往，用時間譜寫逝去的青春，在老去時翻閱過去，只覺生命的短暫。記憶卻如此澎湃。笑著在孟婆橋上回眸的一瞬間憶起一切。最後安靜地離開。

格子說。小希，我們要學會向前看，向前奔跑。望著格子那張認真而執著的臉，我輕輕地點頭淡淡地微笑著，可是那微笑並不代表我不會為過去而沉湎，迷失在時光長河離去後刻意布下的迷宮。突然間格子鬆懈了所有的警戒和嚴肅。我知道那個微笑已經輕易地打垮了他所有的防備。接著格子開口緩緩地笑著說。小希。是呀，你還有我們呢。你並不孤單。過去的空白並不意味著你的未來也是空白的。小希。

我是一個沒有記憶的孩子。我很少微笑，卻經常讓嘴角習慣彎曲的樣子。我很少執著，卻經常沉迷於那空白的過去。我很少言語，卻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因為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有兩個不同的我存在於記憶深處，遊走於夢境與現實。

於是我依舊如過去那個陌生的我一樣。過著流水般的生活。起床，洗漱，上學，在路上自然地對從相冊里走出來的陌生人微笑。自然面對老師那張驚詫的臉度過一日，回家，睡在棉被的懷抱里。他們帶著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卻什麼也沒問，只是多了份距離，他們也不知道我已經失憶。他們只知道想方設法地逃離我。逃離如今已是孑然一身的我。仿佛我就是惡魔的化身。

對於過去。格子隻字不提。他只說。小希，把它們都給忘了吧。這個世界上，好像變得只剩下流著同樣血脈的我一個人。格子不過其中一個善心的好孩子而已。偶爾路過，雖能陪我走過一段路，卻不能一直陪伴著我。其他的人，就像是空氣中其他的活潑氣體，只有我獨來獨往。就像我固執的記憶一樣不知道獨自地散落在哪個渺小的角落。或許它已驕傲地走過了孟婆橋，在喝孟婆湯站在橋頭看著在凡世間的我低頭謔笑，看著傻傻的我拚命地在尋找過去遺落的它。或許它已經是下定決心要把我給忘了，縱使我是它的主人。

可是記憶遺失在孟婆湯里，誰又能尋的回呢？

我是活著的，可我的記憶卻死去了。我不知道該記錄下什麼。是刻意留下的思維跳躍過後的痕跡。還是記憶間大片的空白縫隙。

清掃的大伯看到站在街角處的我驚訝不已，仿佛我就是從地獄走回來的鬼魂一般。他顫著手指抖著聲音說。你，你還活著。看著他我禮貌地笑了笑。大伯好。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希。那是一張陌生卻帶著熟悉氣息的臉，我想我可能把他給忘了。可是他卻還記得我。就像我記得我是誰一樣。他擺擺手搖搖頭說你還活著就好。哎。天災人禍啊。該走的誰也攔不了啊。。。看著他失神的樣子我禁不住怔了一下。布滿皺紋的臉，燦爛的笑臉，和藹的嗓音，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彎曲的身影，在我腦中不斷地晃動著。恍然間我以為我記起了一切。結果那些影像卻立刻飄散而去。

我開始迷惘，開始盲目。一瞬間我已蒼老了萬年。沒有人知曉我的過去。我的未來在我的掌心的脈絡里發芽開花，那果卻始終結不下。有人說夢也是一種記憶，而那種噬人的記憶夜夜在我的夢裡開花結果，只是結下的是傷人的苦果。鮮紅的血，沿著我的額際緩緩地流下，蔓延到全身，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血紅的模糊掩住了我唯一的視線。死寂一般的空氣發出蒼涼的戚聲，夜在慢慢地哭泣。似在哀悼死去的某些人。

掙扎著從夢魘中驚醒，月光的餘暉灑落窗前，夜是那般的靜，萬物都在沉睡中。除了我漂浮在夢的上空看著一顆又一顆的星星沉淪天邊。

我想我本該記起他們的，那些在我夢裡出現的人。但是只有模糊的影像在腦海徘徊，他們的音容笑貌，對我而言是如此地陌生，即使他們可能曾是我最親密的人。

我緩緩起身，撥了一串號碼。格子疲憊的聲音在鈴聲響了數下後傳來。小希？你怎么還沒睡呢？我說。我做噩夢呢。血，好多的血呢，在我身上，從他們身上，汩汩地流出。格子的笑聲從那端傾瀉而出。小希。沒事。好好地睡一覺吧，一覺醒來就可以看見太陽。烏雲總會散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天災人禍。天災人禍。我輕輕地念著這四個字。格子疑惑著說小希你在念什麼呢。頓時我晃過神來。呵呵地笑著說。沒事，那格子我先睡了。晚安。

清晨我躲在大樹下聽那些習慣議論著的大媽們以訛傳訛的話。可是她們除了那些眾所周知的傳聞議來議去，別無其他可說。我無奈的笑笑，起身掉頭走人。看來我想期望從她們的談話中了解我所遺落的記憶是件不可能的事。突然有人說道。聽說了嗎，老陳家的孩子回來了。聽說去廣州旅遊的那場車禍里就她一個人生還。本來聽說是撞成了血肉模糊的植物人，沒想到不知怎么地又好了。當初街角的老何看到她還以為是鬼呢。訊息還沒傳來。人就先回來了……驀地我止住了步，想著她們說的話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直到那些人都走光了以後。我還是無法從現實與夢境的邊緣清醒過來。一點一點的記憶片段不經意地從腦海深處泄漏出來。帶著恐慌的尖叫聲，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鮮紅的血，深險黑暗，一點一點地充斥著我的大腦。我無助地蹲了下來，任淚水驚慌地流下。

遠處的格子跟著跑過來。他低著頭拍拍我的肩說。小希，怎么了。我不是要你把它們都給忘了嗎。我抬起頭眨巴著眼看著格子關切的眼笑笑說。格子，我不過有點累了。我已經把記憶給忘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後記

最後。到底是誰遺棄誰。到底又是誰先走上了孟婆橋頭呢。呵，這一切終就是一個迷。就如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