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日記
2004年9月5日晴
日子過得越來越有規律。每天按時起床刷牙洗臉梳頭,機器人似的有條不紊。我知道我終究會習慣的,和每個乖孩子一樣,認真讀書認真生活,不輕易開玩笑,對生活充滿美好希望。可是我知道,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晚上我和咔咔到街上去玩,口袋裡沒有一分錢。我到報刊亭領了我訂的雜誌,然後漫無目的地逛。這期間我看到臻四次,每次我都在他看到我之前轉身離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麼,只是不願意看到相遇時他陌生的目光和生硬的笑。
回到家我開始閱讀新一期的雜誌。裡面有篇《關於愛和似水流年》讓我想了很久。文章里的兩個女孩子,小米和朵朵(多么可愛的名字啊),她們一定是生活在陽光下的孩子,沒有尖利的悲傷和鈍重的痛苦,有著的只是純潔的眼睛和善良的嘴唇。我想我將來也會和她們一樣,也會是健康的,而不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然後爬起來看星星。我知道這樣不好。
能夠睡著的時候通常我都會做夢。經常夢見的情景是我和葉子在很大的一片麥田裡奔跑,兩邊迅速生長出一朵朵漂亮的葵花。我喜歡這個夢。在夢裡頭我是可以自由奔跑的孩子,可以沒有方向。
我還時時會想起我在上海外灘的過街地道裡頭看到的懸掛在牆壁上的畫。大多是梵谷的,第一幅便是他那幅著名的《向日葵》。我喜歡這種有著明亮顏色的花朵,它們永遠熱情而飽滿,有著我渴望的溫暖。我看到地道里各種各樣的人。有的神情緊張,匆匆經過,根本來不及去觀賞,而有的人和我一樣,停留在畫前,專注的看,這讓我的心裡還有點小小的安慰。
為了能順利通過這次的月考我已經連續看了三天政治。葉子說哲學是有點難學的。我想起上次她給我的紙條上面寫的字,她說畢竟這個世界是客觀的,而不是由人的主觀意識決定的,凌,我們沒有選擇,只有乖乖的。這句話讓我哭笑不得,心裡還是有隱約的難過。早讀的時候我一個勁在念“主觀符合客觀,一切從實際出發”,盟主就在一旁呵呵地笑,說你們文科生也挺不容易的。我翻翻眼皮說你以為呢,還不都一樣,你們理科生也不見得有多輕鬆呢。是啊,其實我們都一樣。盟主的笑容里有讓我難過的無奈。
是的是的。其實我們都一樣。
2004年9月5日
最近覺得自己很喜歡懷念。常常喝著加了冰塊的白開水,把曾經買的CD又一張一張翻出來聽。
看以前的日記。那些寫在脆薄的紙張上面細小柔軟的字堆積在一起,安靜淡然的樣子。突然間我覺得欣喜,原來它們一直都在那裡注視著我,從未曾離開。
我已經很久沒有寫日記。已經高二了,屬於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我每天都坐在教室里人證地看書聽課記筆記。乖乖的。
只是在深夜躺在床上望著灰白的天花板時,往日一些瑣碎的細節化成了一股冰涼的水流,它們在寂靜中穿越我的身體緩慢地流向指間。親愛的。我們真的要過很久才會明白。自己真正懷念的會是怎樣的人,怎樣的事。
曾經那個目光凜冽笑容潮濕,並且常常莫名憂傷的女孩子最終在時間的呼吸里沉靜下來,成為大家所希望的樣子。習慣了低著頭沉默淺淺的微笑,安心等待著宿命或華麗或簡陋的鋪排。我知道時間是可以洗去很多過往的,原來我們每天的成長,是為了遺忘。
我想起15歲的我和14歲的凌依偎在一起看《向左走向右走》的情景。兩個看起來新鮮而健康的女孩子,嘴巴里咬著糖果看著電影里的一次次遇見和錯過。我們小聲的交換著各自的意見,發出一聲聲真誠的感嘆。在電影的最後,那堵橫亘在兩人中間的牆在地震中轟然倒塌。依舊是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不經意間,回頭。這個結局讓我和凌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很久。最後我抬起頭來說,凌,原來是這樣的。注定要遇見的人必然會遇見,決定要離開的人誰也留不住。生活是場盛大的演出,我們不斷的離開然後遇見。凌站在黑暗裡面朝我微笑,面容脆弱像一張鋪不開的紙。
那個笑容是多么意味深長。我一直都記得。十四五歲的孩子,外表明亮,內心的陰鬱卻潛藏在流光之中。
我聽到王菲哀傷的唱:誰能告訴我,要有多堅強,才敢念念不忘。
終於還是成長了啊。憂傷正在被撕裂,新鮮與明媚穿透骨頭生長出來,聲音脆響。我們變成了沉靜善良的孩子,蛻去了所有的銳氣。
日子總會一天天的過,書也要一本一本的讀。握不住的東西就微笑著放手,告別過的人也要微笑著揮手。
我感激那些曾經經過我的人,他們的笑容在我的掌心裡開過花,他們發不出聲音的憂傷和脈絡分明的快樂是掠過我手心的一道微弱的光束。
現在。平靜的日子我覺得很滿足。或許這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