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唱

寫給我今生最愛的王：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

永別了，我親愛的王。我不知道寫下永別這兩個字讓我多么不捨。可是，明天――在您新婚的第一個早晨，當第一縷陽光撒入屋中，我將化作泡沫，灰飛煙滅，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在您身邊陪您開心，再也不能來看您了。

記得剛滿16歲的那天夜晚，月殘星稀，我獲得了第一次游上海面的權利。也許是緣吧，您的船正好路過這裡。薄霧茫茫，我隨著船尾遊蕩。依稀中，我看清了您的臉，劍眉星目，臉上因年輕而張狂著盛氣。鹹鹹的海風掠起您的頭髮，長袍。您無意中向我這邊望了望，我驚慌地潛入水中。我不知道，您是否看見我，但是我知道，從那一剎那起，您就深深的攻入了我的心。您桀驁不馴的面容，我知道，今生今世我都忘不了，永遠。

可是，暴風雨來了。海浪一下一下地衝擊著您的船，終於將它擊碎，您也隨之捲入海中。您在水中下沉時，水流將您送到了我的身旁，您用溫柔地眼光望著我，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刻骨銘心。那時我有一種非常自私的想法――我想將您留下。但是我聽祖母說過，這樣只會讓您死去。所以，我抱著您游上了岸。我將您輕輕地放在一塊平坦寬闊的礁石上，這時，暴風雨已經消散，月光撒滿大海，銀光粼粼。我用手撫去您臉上的水珠，為您梳理被水浸濕的頭髮，我靜靜地看著您，時間就此終結也好，王。

 遠處傳來了人類說話的聲音。我想了想，將您留在礁石上，自己躲在礁石下，我只希望，您能獲救，您能活下去。果然，這是海邊的一位公主，她吩咐隨從將您帶走了。望著您遠去的背影，我心中的不捨一滴一滴地匯成思念的海洋。

回到海底，我決定變成人，只為了與您相遇。祖母難過地對我說，洛娜，變成人，你就再也回不來了。我點點頭。她又說，洛娜，以後您用人的腳走路，會向踏在刀尖上一樣。我點點頭。她最後用我從未聽過的悲哀的聲音說，三個月內，如果他沒有娶你，你會化作泡沫，煙消雲散。而且，在你這三個月內，你再也不能說話，唱歌，因為，這種藥水會化掉你的嗓音。你真的決定了嗎？我用力地點點頭，為了與您相遇，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即使我只有三個月的生命，我也願意守候在您身邊，慢慢死去。將生命之花只綻放這三個月，將生命之火燃燒這三個月。

告別了六個姐姐和最疼愛我的父王，我向海面游去。淚水化成珍珠，一閃一閃地滑向海底。為了您，我無悔，真的，無怨無悔。

我打開藥瓶，一口將藥水喝下，緊接著一陣劇痛，我昏迷了過去。當我再次醒來時，我已坐在了您的馬背上，身上也穿上了人類的衣服，下身的魚尾也化做了人腿。夕陽如血的暮色里，您的披風高高飛揚。

後來，我一直留在您的身邊　　。您帶我騎馬，打獵。開始，每邁一步對我都如煉獄一般。但是，只要看到您氣宇軒昂的笑容，我將一切痛苦都忘掉。

很多次，我都會為您舞蹈。雖然劇痛使我站立都會不穩，可我仍然為了您，飛一般輕盈地舞著，百花在我身後放肆地開。宮殿里每一個人都為我亦幻亦夢的舞姿而傾倒。這時候，我會看見笑容在您臉上蕩漾開來，讓我心醉。

日子不知不覺地走了過去。

有一天，您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就要和凱依公主結婚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兩個月前，我差點死於一場海難，多虧了她。接著您一陣沉默。您緩慢地說，你知道嗎，我總有一種感覺，凱依並沒有救我。我在那么深的海洋里下沉，即使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救起我。我覺得我是被傳說中的人魚救起的，而且，事故發生前，我似乎在船邊看見一隻人魚。所以我經常到海邊去找她，就發現了你。你的樣子，和她好像。您突然轉過臉來，對我說，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魚啊？然後您又面朝天空笑笑，說，我自己瞎說什麼啊，根本沒有人魚的。

頓時我淚流滿面。王，您說的沒有錯，我就是您要找的人魚啊，就是那天晚上救您的人魚啊。說好了，我會接受一切事實，可是我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滑落臉龐，將衣襟打濕，讓您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