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的魚

我是一個想逃離的孩子，一直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像雲南那樣遙遠，然後到一個古色古香的老鎮，開始新的生活。那裡每天會有一片美麗的日出和溫柔的黃昏，有一種讓人醉生夢死般的寧靜。累了，休息。第二天醒來，背起行囊，又去另一個老鎮，或是睡在一個炊煙裊裊的村莊的夜晚裡，聽夜深人靜時的細雨打在夜的臉上。

夢醒了，生活依然現實，自己依然現實，會發現原來自己仍然生存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裡，僅僅是一個一臉疲態的孩子，有時忙碌得手足無措起來，然後茫然看著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忙碌得發現自己竟然無所事事。

我們會去面對很多的傷感，我不知道，分別對於那個夏天來說，應該是一朵什麼樣的花。它開在初夏的季節里，是一種夏天獨特的味道。那種味道就像那首尋找了五年的歌一樣，再一次聽到時，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流淚的感覺。

當看著桔子送給我的那兩條金魚時，我明白，這個夏天還是到來了，桔子要走了。

人總是要分別的。我努力告訴自己。不想看到眼淚就這樣軟弱地流出來。但它常常就這樣出賣了自己的心情。

很晚很晚的時候，在黑夜裡睜大眼睛，聽兩條金魚呼吸的聲音，它們吐出的小泡泡在水裡咕咕升起，在水面啪啪破掉，你會感受到它們的快樂已經傳遞到你的耳朵，問候了你的心靈。然後，無意中，聽見自己的呼吸，一直伴著自己的聲音，會是那樣出乎意料的陌生。

我對桔子說：“想做一條魚，傷心時，沒有人能夠感覺到我的眼淚，除了自己。”

“魚是不能離開水的。所以，你只能悲傷，不能逃，不能逃，也就只有悲傷了。不是一直夢想去雲南嗎？”桔子說。

“如果不能逃，我寧願自己是一條金魚，一天到晚不停地游呀游呀。”

“為什麼？”桔子驚訝地問。

累了，就沒有時間讓自己去想一些事和一些人了。生活在透明的玻璃缸里，無論你怎么樣撞也再不會逃離了，你會慢慢接受這一切，並且習慣，最後愛上。直到死去那天，就徹底逃離了水，逃離了狹小依然透明的玻璃缸。

那是升學考試10天前的一個晚上。那晚，會是那樣透徹得忘記考試的可怕緊張，忘記前途若隱若現的渺茫，忘記大人們失望與希望反覆交替的眼神。只記得那個略微憂傷情緒的夜晚，那個有點憂傷叫桔子的人，告訴我她要走了。只記得路燈下最後剩下了自己和瘦長的影子。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送你金魚，而且是兩條嗎？”桔子問我。

我搖搖頭。其實，也許，我猜到了答案。

黑的是你，紅的是我。你懂嗎？桔子的眼神滿是淚花，一閃一閃，像那個晚上天上的星星。

看著桔子，我沒有回答。其實，也許，我也猜到了答案。只是，穿過桔子的頭頂，我看到遠處眩目的霓虹，有種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的流淚的衝動。

那個晚上，我捧著桔子送的金魚，看她轉身離開，然後消失在那條街的轉彎處。突然感到了一陣晚風，發現地上孤單的影子已經被拉得好長好長。

升學考試後的第10天的晚上，桔子打來電話，興奮地說她已經在另一個城市了，一個突然間讓她激動不已，讓她每天能看到陽光的城市。

桔子說：“原來有些魚離開了水一樣能活下去，因為魚變成了鳥，得到了另一個天空。”

桔子說：“她不想也不願再做一條魚，一條沒有快樂只能獨自己流淚的金魚，那樣太累。”

除了一些保重，我沒有更多的話。我呆呆看著桌上的兩條魚，聽到了風從窗外吹了進來。

然後。我發現一個月里，我丟失了自已。特別是在夜裡，孤單肆無忌憚生長起來。可怕而透徹的孤單。

我也時常去被我和桔子稱為“怪怪山”的那座後山上。為了找回一些東西，為了記起一些東西，為了忘記一些東西？還是什麼？

我也時常聽電台的FRESHMUSIC，FRESHMUSIC經常用SongFromASecretGarden作背景音樂。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它注定是屬於夜晚的歌，聽它時，仿佛看到了白月光，一池冰涼的美！節目中憂傷的故事裡常常有我們的影子，不知不覺聽見自己流淚了。醒來時枕巾濕了大半。

一個月後。兩條金魚相繼死掉了。我沒有悲傷，只有些失落。我明白，有些東西再怎么去呵護去追隨最後也要離開我們身邊的。

那個夏季，變得好漫長。我努力地告訴自己，一段年齡就要承受同一段日子的重量，或許這就叫人生的味道吧。

那個夏季結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成長了，也成熟了。對著鏡子，對著有些陌生的自己，鬍子碴布滿了年輕的臉。我笑了，看見自己久違的笑，颳去它們，笑聲依舊燦爛。這時窗外的陽光偷偷溜了進來。

再次抱著吉它，彈起往日的歌，感覺像天空中淡淡的風淡淡的雲流失的風流失的雲。歌聲用溫柔的力量，觸動生命中最柔軟的地方。

有些歌陪我們成長，無論我們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終究無法遺忘，也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