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早上四節課下來,倒也不覺得飢腸轆轆,只是有種感覺,逃離學校,回家。
背上書包走出教室,看見一大片溫暖的冬日陽光,柔得像水一樣洗滌我的眼睛,心澄澈得像蓄滿了感動。邁開步子奔跑下樓,留下一路忙碌的影子。
在取腳踏車之前開信箱,空空如也,心裡好像有一部分希望被什麼給掏走。箱的鐵皮很亮,我可以從上面看見自己被扭曲的臉,如哈哈鏡一樣的效果。笑了,因為覺得自己板著一張冷漠的臉,很難看。
騎上腳踏車,像個野丫頭緊緊抓住把手飛快地往前騎著。有一個高二的哥哥曾經對我說,小孩子不可以騎快車。抬起頭仰望天空,像一條藍布安靜地披在城市的上空。想想今天是冬至,我又老了一歲了,已經不能算小孩子了,那就騎快一點吧。我狡黠地露出一點笑,看見校園裡的垂葉榕,沐浴在和諧的金色里。一株株老氣橫秋地站著,無法被風掀起一絲波瀾。突然心疼起它們,被永遠固定在一個地方,無法逃離,無法迴避,也不知道那浩瀚大化蒼蒼莽莽。
出了校門就是下坡路了,腳踏車開始顛簸,吱呀吱呀地唱了起來,我們都熱愛速度。陽光很好,少了夏日裡的那一份驕橫跋扈,像要給城市一個金色的夢。我看到這一條路鋪滿了陽光,像一條河,滌盪出無限的精彩。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在努力的方向。風在耳邊呢喃低語,額前的毛髮驕傲地在空中劃出弧線,與風跳起探戈。我挽起袖子,讓手臂與風摩擦感受冰涼。左手習慣性地脫離把手去撥動右腕上的玻璃墜子。它本來是應該掛在脖子上的,卻被我極富創意地綁在手腕上。我經常旋轉它,想像在旋轉西藏的轉經綸一樣,轉一圈就能得到一生的幸福。如今它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只要它吸收足夠多的能量就能在黑暗的地方發出幽綠色的光,像黑暗中貓的雙瞳,寫滿了神秘詭異。它只是一條廉價的珠子,卻帶給我再昂貴也買不起的童話。
到了十字路口人越來越多了,我看見一群群學生放學回家,穿著以前僑校的校服(我的國中學校),淺淺的藍色。開始習慣性地在熟悉的服飾里急切地尋找熟悉的面孔,卻猛然記起,自己身上的藍,早已濃得化不開來(我們的校服是深藍色的)。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我開始懷疑,曾經那一路肆無忌憚的笑聲,只是出現於夢中的奢侈,還是靈魂深處的吶喊?
途經一家書店,店門 * 滿了精緻漂亮的聖誕賀卡。聖誕節,快到了。回想起1年前的今天,我拒絕了一個男生的聖誕禮物,至今都還沒有向他致上我的深深的歉意。當我再次把它向別人說起的時候,沒有人怪我絕情。老師對我們說,那個女生的做法是正確的(我用化名來敘述事情),女生要學會拒絕。可是我敬愛的老師,您有沒有替那個男生想過,被人拒絕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真的不想,不想有人受傷,可是,我卻那么真實那么殘忍地傷害一位朋友。一年過去了,快得令人可怕,而我現在依然那么不懂溫柔,不善解人意,原來不改變也是一種錯誤。
迎面走來一群打扮時髦的女生,鮮艷靚麗的服飾,柔順的長髮披在肩上,像優雅的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的那頭沒有營養的頭髮竟然不知羞恥,繼續像蛇一樣扭動著。它們不會比較,不會在意,只是舞蹈,驕傲地向世界證明它們的存在與價值。我還未滿十八,可是已經在回憶中蒼老了(杜拉斯:人一開始回憶,就開始老了)。所謂的青春里,寫滿了學習,寫滿了考試,我的美麗與那遙不可及的愛情,都成了高考的犧牲品。我對一個說喜歡自己的男生朋友說,我們不可以談戀愛,我們還小,我們還要高考。在中考里失敗過,令我更加不想在未來里添上敗筆。李萌說,女孩子變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小心以後長大沒人要。”“沒關係,只要大學要我就好。”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我的十幾歲的年華,為了未來的生活,為了家人的期望,消逝在殘忍的競爭中與奮鬥中。
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家了,腦袋開始慣性地思考老媽會準備什麼樣的午餐。回家吃午飯固然要浪費我來回半個鐘頭的時間,卻多了一份安然多了一份舒適,再也不需要擔心食堂里的飯菜不衛生或者人太多了飯菜涼了。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我很享受在這一條回家的路上,做一名獨行俠;記憶是我的盾牌,思考是我的佩劍,衝破那份無人知曉的寂寞與無奈,義無返顧地赴往,那,與十幾歲訂下的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