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邊一隻蟲子

我被一隻小小的蟲子給深深地震撼了。這幾天來，我一直沒有忘記過它，它就像一盞燈，在我心情最灰暗的時刻，送來一縷明媚的光。

在故鄉，正月初一，我從弟弟家過完熱鬧的除夕回到自己沒有年意的家。推開家門，陳設還是過去的陳設，窗外的雪山和田野也一如既往地沐浴著冬日清泠的陽光。這一時間晃若天隔的場景讓我覺得分外的蒼涼。

我坐了下來，在炭爐旁邊。地上乾乾淨淨的，看不到雜物和灰塵。很不經意地，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開始我以為那是我穿的黑色毛衣散落的絨球碎屑。可是，這個小黑點漸漸地朝爐子這側移動著，我意識到那可能是一隻蟲子。

它果然是只蟲子！不知從何而來，通體黑色，形似烏龜，有許多細密的觸角，背上有一個鍋蓋形黑殼。當它快到爐邊時，停住了腳步，它這一停，仿佛是一個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在醞釀著什麼重大決策。

果然，它再次前行時就不再那么恣意妄為了，它一往無前地朝爐子進軍。轉眼間，已是兵臨城下，巍然站在了爐子與地板的交界處。我以為它就此收兵了，因為爐子已經有些發熱了。誰料它只是在交界處停了停，就朝爐子爬去。平面上得心應手的它朝著與地面呈直角的爐子爬，整個身子懸在空中，而且爐子正越來越熱，表面又十分光滑。它剛一上去就掉了下來，栽了個跟頭。它最初的那一跌，讓我暗笑了一聲，想著它嘗到苦頭後一定轉身離開。

窗外的雪，下得越來越緊。

我的眼神又向著溫暖爐邊移近。那只可憐的蟲子，正擺正身子後又一次向上爬。這回比上次達到的高度可觀一些，可惜跌下來更重，它在地上掙扎了一番才使四腳朝天的自己翻過身來，又向上爬。爐上的土豆快熟了，在它的香氣下，那隻蟲子一次又一次地繼續它認定的旅程。它不屈不撓地爬，又循環往復地被摔下來，可它毫不畏懼，依然為它的目標而奮鬥著。有一回，它已經爬上了一尺多高了，我都有些為它欣喜了，可最終還是摔了下來。它在地上打滾，好久也翻不過身來，它的觸角亂抖著，像被狂風吹拂的野草，但它翻過身來繼續向上爬……

我不敢再看這隻蟲子，比之它的頑強，我覺得慚愧。當它踉踉蹌蹌地又朝爐子爬去時，我離開了。我想上天對我不薄，讓我在一瞬間看到了這最壯麗的史詩。我的心靈受到了一次極痛徹的洗禮。

幾天后，我在爐下發現了一隻死去的蟲子，它是黑亮的，看上去很瘦小，我不知它是不是我看到的那隻蟲子。它的觸角殘破不全，四肢燒焦了，但背上的殼依然那么明亮。

在單調而貧乏的白色天光下，這閃爍的黑色就是光明！

如今我寫下這段文字，想描述它時，又仿佛看見它那矯健的身影雖然說它那么小；又仿佛聽見它被摔下來時那山呼海嘯的聲音――雖然說根本就沒什麼呻吟出現！但我仍然為之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