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

每個孩子都是踩著記憶長大的，因為記憶中的童年曾是那么清晰地在我們的心靈底片上一次又一次的曝光。

許多年以後，我背著沉甸甸的鄉思，重回童年的鄉村，卻驀然發現一切都已改變：昔日的夥伴已不再是明眸皓齒；可愛的姑娘已變成為一交錢而喧囂整個街頭的庸俗的女人；守著一縷炊煙，坐在門檻上的那位一臉滄桑的老人，竟也是記憶中一身是膽的壯漢。

面對這被陽光剝蝕的記憶，我失落了，在這褪色的童話里，我還能找回什麼？

山是青的，水是綠的，燕子呢喃依舊。深山裡傳來的砍柴聲，還是那么鏗鏘有力；田野里的農夫舉起的鋤頭，還是那么熟識；還有那山坡上緩緩的移動著的羊群，也像夢中一樣；但我猜想那個正躲在沒有陽光的角落裡，仰頭而睡的牧童，他的夢中亦不會出現童年的我。躊躇間，太陽落到了山的那一邊，歸來的木牧童騎在牛背上，清笛在田間小道上延伸，他們那鑲著金色的笑容，真的好熟悉，又好遙遠。

離開故鄉的那段日子，我的心頭時時升起一縷炊煙，思念不只一次從意識的縫隙里探出頭來：故鄉的夜裡，星星和月亮拉開帷幕，呼吸也顯得潮濕；螢火蟲提著綠燈籠，輕輕的拂過草尖，越上樹梢，輕盈著它們的夢；還有那馱著月影的蝙蝠，幽靈般掠過屋檐。這樣的星空，這樣的夜，讓我想起了奶奶，那時候的我總是撒嬌的依偎在她的懷中，她的扇子便會搖出一個又一個的神話，就那么搖啊搖，搖走了我的童年，最後她自己也搖的不見了。

如今再回故鄉，除了追憶，我還有什麼？童年已杳渺成為傳說，故鄉的風土人情也已褪色，我只能用孤獨來審視這片古老的土地。縱使舊夢能夠重溫，但那滿面塵霜又怎能洗得去？

夜漸深了，我捲起濃濃的鄉愁躺在床上，眼睛閉著，心卻不眠。人生便是如此，當你懂得品味的時候，曾經的美麗已經在歲月的枝頭上凋零。

故鄉，你離我那么遠，我只有用夢把你接回。我的歸來對你是一種平靜的追問嗎？可你又能回答我什麼，你讓我踩進了這個意外而又真實的季節。

仰望夜空，所有的星星都在月光的輝映下墜落了滴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