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上的感動

“公車”一直都是一個讓我覺得窒息的名詞。每每踏上公車，撲鼻而來的氣味總會讓我難受不已。更何況公車上小偷不少，而且猖狂狡猾，很難對付。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很討厭坐公車，騎腳踏車代替了那種使我遍體生涼的方式。

本以為，如此讓人覺得冰冷的世界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感動的因素的；本以為，坐在公車上我可以旁若無人，高傲得像只羽毛髮亮的公雞的，可是終於有一天，我硬邦邦的想法在瞬間灰飛煙滅，我的心柔軟了下來。

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由於要急著前往辦事，我還是踏上了那輛閃爍著橘黃色的冷漠之光的公車。值得慶幸的是，踏上車時，映入眼帘的竟是人頭稀疏！陽光從窗外流淌進來，點亮了我的瞳孔。我匆忙地找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

公車飛速前進，可又喜歡突然地停下來，只為那路邊滿眼希望的乘客。人已經越來越多了，我似乎感覺到公車有點體力不支。它搖搖晃晃地前進，溫柔的風灌滿了我細小的毛孔，很涼爽。帶著警惕，我選擇沉默。窗外是另一個易逝的世界。我的心波瀾不驚。

不知什麼時候，公車上上來了兩位年過古稀的老人，他們手牽著手，眼光迷離，也擠進了這個失去幸福感的鐵皮世界。他們緩慢地挪動著，雪白色的頭髮在人群中很顯眼。我想，他們必是一對恩愛的老夫妻。當他們在我身邊停下來時，我終於看清了他們的面孔――那可是兩張刻滿歲月的痕跡的面孔啊！阿爺古銅色的臉龐讓我看到了流年的力量；阿婆赤中帶紅的臉龐卻讓我感覺到她的幸福在蕩漾……他們微微地笑著，和藹可親，時不時深情款款地對望一下。我抬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心中的溫暖開始一點一點地滋生。他們似乎已發覺我的注視，急忙把眼光移開，望向瞬息萬變的窗外。

“他們要去哪裡？他們的子孫怎么沒有陪伴他們？為何他們這么老了還如此相愛？是什麼力量使他們愛意猶存？……”亂七八糟的疑問一齊湧上我的心頭。當飛奔的公車猛地一停，在突然往後一傾中，我在終於清醒了過來。“阿爺阿婆，這個座位你們坐！”我急忙站起來，大聲喊道。聲音震疼了我的耳朵――為何我不早點讓位！只見他們先是不約而同地向我望來，面帶吃驚的表情，接著便是連連說著：“謝謝！謝謝！謝謝你！……”道謝得讓我慚愧萬分。乘客們的目不轉睛也使我滿臉熱辣。

看到我讓座，旁邊的阿叔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擠到了一邊。老人們很緩慢地坐下來，雙雙吐了一口氣。燦爛的笑容如花般地綻放。我佇立著，右手扶著扶手，悟著窗外的流光，心中千滋百味。

公車像極了一隻展翅欲飛的大鳥，只是速度之快讓我肯定它是一輛公共汽車。老人倆雙手還是緊緊牽著，絲毫沒有想鬆開的意思。突然，阿婆猛地一俯身，一吐，髒物濺了一地，難聞的味道頓時彌散開來。阿爺急忙扶住阿婆，嘴裡不停地念著：“不好意思啊，實在不好意思……”擔心把他的雙眉擰在一起。“怎么這么臭……”車上終於有人嘀咕起來。我迅速地掏出隨身攜帶的面巾紙，遞了過去。阿爺感激地望了望我，輕聲念著：“好孩子啊，是好孩子……”聲音蒼老得讓我難過。然後抖著雙手接過面巾紙，吃力地扶起臉色蒼白的阿婆，輕輕地擦了擦她的嘴。“你沒事吧？堅持一下，快到了，快到了……”阿婆輕輕地點，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難受……

我的心終於被征服了，感動席捲了我乾癟的心，有了一種久違的跳動。窗外的事物都很明亮，藍天、白雲、綠樹、紅花……都顯得很有感情色彩。公車啊公車，請你飛得更快一些吧，阿爺啊婆的目的地要到了沒有……

“司機，請停車！到了！”阿爺的這一嘶啞而有力的喊聲終於要結束阿婆的難受了。阿爺攙著阿婆，艱難地站起來，蹣跚地向外走，周圍的人紛紛讓出一條小路。“謝謝，謝謝，謝謝你們！……”阿爺不停地念著，臉上的皺紋彎成一種好看的弧度。凝視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我的心又泛起一絲疼痛――為何如此快就到達了？趁著漸漸模糊的視線，滾燙的陽光悄悄地從眼角溢出來……

公車繼續飛奔，抵達每個人的目的地。爭分奪秒。“都老夫老妻了，不好好呆在家裡養老，跑出來坐公車幹嘛！煩死了！”收車費的大姐板著氣惱的黑臉打掃著那些髒物，動作很利索。

“他們哪裡是老夫老妻啊，曾經是鄰居，現在很可能是要回敬老院了……”司機終於開口了，聲音有氣無力，帶著一股竄心的蒼涼。

我愣著了。這……這怎么可能？！我情不自禁慾哭，卻又止住了。我的大腦開始不停鏇轉，一圈又一圈地鏇轉……車內依舊人聲鼎沸。他們或許是在閒聊阿爺阿婆的事，或許是在亂侃今晚的六合彩會開什麼……總之，我什麼也聽不清楚了。我只在渴望著，公車快點快點，快點快點把我帶到一個杳無人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