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都愛你

一直以來，我都難以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請別誤會，她並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兇狠的後母，她是我的親生母親這一事實毋庸質疑。你們更不要把我想像成那種寒窗苦讀後走出農門，見了大世面後卻不認自己的貧苦母親的人，也不要把我的母親想像成成天在田間地頭辛勤勞動的樸素的農家婦女。一切顯得那么沒有道理，但卻是事實。

我的母親，那個有著體面工作的女人，卻讓我難以忍受。我難以忍受她每天不厭其煩地把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花在化妝上，厚厚的粉底襯出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濃妝艷抹讓我反感。我寧願她是樸實的農村婦女，不塗不抹卻更像一個母親。我不是一個喜歡打扮自己的女孩，但我的母親為什麼會是這樣？我難以忍受她來我們學校時總要引起一陣騷動，她厚厚的粉底、塗的猩紅的嘴唇成為了同學們的談資，他們總是問我：“曉曉，那真的是你媽媽？”我倉皇地點著頭。是啊，我，夏曉曉，年級公認優秀但清高的女生，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張揚的母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她總是一副貴婦人的做派，昂貴的衣服充斥著她的衣櫃，價格昂貴顏色艷麗在我看來卻很俗。是的，她很有錢，但總認為她的錢可以壓倒一切。她可以在商場裡為了一件小事揮著唾沫星子吼我大半天，全然不顧我這個十五歲女生的尊嚴。我喜歡寧靜，更願意一個人看書寫字，而她喜歡熱鬧，把向別人炫耀當成人生的一大樂事。我，實在難以忍受她是我母親。但是，她總是寵我溺我，我從小就被她給慣得一塌糊塗，她對我在物質上的要求有求必應，讓我一直以來都對她懷有一種矛盾的感情。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一直以來我都錯了――

那段時間，她和外婆的關係突然緊張起來，在飯桌上，她出現了少有的沉默。奶奶對這件事還是知道一點的，老人家總是善良寬容的，於是她勸著我母親：“不管是不是 * 不對，你是她的女，你還是要和她好好說，給她道歉，不就歡歡喜喜了。”

一陣長長久久的沉默後，我發現她的臉正在慢慢變紅，憋得通紅通紅，似乎――

突然，她大哭起來：“我，我憑什麼要去道歉？這件事本來就是她錯，還有，”“但是，她畢竟是你媽啊，有哪個當媽的會和自己女兒真正生氣呢？”奶奶小心地勸她。“她，她什麼時候盡過當媽的責任？她什麼時候盡過？她的心裡只有我老弟！我小時侯沒吃過好吃的，連一條像樣的裙子都沒買過，她也沒關心過我的學習。我記得，我現在還記得，那年我八歲，去廠里的食堂買飯，看見別人吃好的，年紀小，忍不住買了一份小炒肉，花了七分還是七毛錢，那根本連肉末都難找到，回家，被她發現了，把我真是往死里打，最後連鄰居都來勸，她才收手。我當時就發誓，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都穿裙子，我，我，她根本就沒管過我，她心裡只有她兒子和她的錢。嗚嗚――――”

我突然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並不是看上去那么強大和盛氣凌人。她哭的樣子，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需要別人的保護和疼愛。她並沒有錯，錯的是幼時稀缺的母愛。她昂貴而又艷麗的衣服，只為包裹住幼時那顆沒有感受過美麗的心靈；她的濃妝艷抹，只是為了掩飾傷痕累累的心；她對我無條件的寵溺，是因為她不想讓我像她一樣缺少母愛。她沒有錯，只是不該用炫耀物質的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安慰，這樣只會讓自己更加空虛。而我從沒有真正了解她，從沒有真正想想她的感受，我又有什麼資格對她不滿意？我真是一個混帳女兒。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毫不在乎地享受著母愛卻從沒想過她的憂愁，甚至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沒說過。我又算什麼呢？

我於是決定重新看看我的母親，看清楚她的無助，收回我以前的那些混帳想法。我小心翼翼地拍著母親的後背，像哄一個嬰兒那樣：“不哭了，媽媽別哭喔――我以後一定聽你話，不讓你擔心――”

不管怎樣，母親還是母親，都是需要我們去愛她的。

理解母親，愛母親，別讓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