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西部的城，古老的城，繁鬧的城。

今夜。

我獨自一人駐足此地寂靜幽深的街道，簡陋潔淨的住所；卸下沉重的行囊，滿身的塵垢，無盡的憂愁，以及旅途中疲憊的所有。

大跨步地疾行在夜色蒼茫，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的街頭，承受著西部特有的風吹，濃郁的人文氣息，觀賞著西部夜闌獨特的風景，難以抹平的歲月刀痕。

西部的城，古老的城，繁鬧的城。

千百年間，有多少的人從遠方走來，看一看風景名勝，滿足心中的私慾，轉身離去；又有多少的人醉心其間，不忍離別，徘徊反覆。

我窺望著綠苔斑駁的泥牆如長刀劈開的裂縫不知伸向遙遠何方的窄道直立的平坦的古老陳舊，仿佛面對著一部古老的書卷，無盡深遠的悲哀，有一種蒼茫感，伴隨著周遭一切，一路遠走。

步履匆匆，不辨方向。

當我置身門窗緊鎖失去了本質的遺址前，一剎那間，所有的憂愁和痛苦，轉瞬遺忘；心境澄明。

是的。透過燈光刺眼的繁華，我聽見千年前戰馬嘶鳴，刀劍相擊的聲音， * 著我的心魂。

反看歷史路途，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都不過是滄海一粟，無足輕重。

千萬年的長久，在此刻，與一瞬間的存在，同樣深入。

聽吧。

仔細聽吧。

只要你仔細聽，你便能聽到這古城沉重的嘆息聲；你便能聽到這古城不堪承受魔掌般上伸的高聳重壓的喘息；你便能聽到這古城在工業廢氣中咳血的聲音。

聽吧。

仔細聽吧。

只要你仔細聽，你便能聽到血脈流動的聲音；你便能聽到心臟猛烈撞擊土地的聲音；你便能聽到山崩地陷的聲音；你便能聽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的吶喊。

聽吧。

仔細聽吧。

聽吧。

那時，你便能忘形於這世界，忘記時光的流轉；那時，你便能感覺到剎那與永遠，同樣長久；那時，你便能堪破所有的執著的追求，越過所有困惑自己的謎團。

思忖多時。

帶著恐慌，順著來時走過的路徑，尋找著初時抵達的住所，步履遲疑，有了夢遊者的意識。

月光與燈光交織交錯的街道，異常美麗。

此刻，我卻無心欣賞這美景，帶著與初始截然不同的心情。

我的心，我的身體擁有一致的思想。一如倦怠的貓渴望能得到供以休憩的床位。

恍兮惚兮。

我聽見千千萬萬個手掌與我揮手告別的聲音。

恍兮惚兮。

我聽見身後門牆相隔的世界傷心的嗚咽。

恍兮惚兮。

我聽見千千萬萬為我祈求平安的聲音響起。

為這柔情，我心痛不已。

而我醉酒的雙腿沉重竭蹶。

向舒適溫暖的床位行進著。

縱使我要迴轉也無能為力。

不是因為我的無情，不是因為我的冷漠，也不是因為我的疲憊。

而是因為，當曙光乍現的時刻到來，我便要從這古城卵黃的土地，遠離。

前方的路途。

有我的目的，我的朋友，我的美酒，唐古拉山，布達拉宮，哈達迎接的放逐的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