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鄉

故鄉是一個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只能觀望，無法抵達。

——題記

在深夜的習習涼風中似乎又回到童年的小木屋。吱吱呀呀。在寬闊的江邊，看到一排排的浪拍向岸邊的沙石，然後擁擠著退去。夏天的夜晚，大船經過時鳴叫的聲音，會在凌晨將我驚醒。然後一個人安靜的看江中小小的指航燈，倒映在粼粼微波上成一串搖曳的鮮紅。一盪一盪。讓人有種流浪的錯覺。一陣陣的花香傳來，讓人沉迷。我因此愛上夏夜。

習慣這一切，並且迷戀。直到它們與我分別。我還是會在深夜清醒的回憶那一聲聲悠長而遼遠的船鳴聲。一下一下地，撞在心上，撞在我的童年記憶里。

我記得江邊的市場非常熱鬧擁擠。小鎮上的人與太陽一同起床，生活淳樸簡單，他們在清晨去買菜。濃濃的魚腥味，似乎洗不掉。陽光開始絢爛起來。周末，我會纏住母親帶我去買菜。跟在她身後，穿越人群。看母親笑著與別人討價還價，成交。她付錢，我提很輕的菜。看到喧鬧的世俗生活，人們各取所需，內心滿足。也許，在那時，我就對世俗生活中的幸福保持著距離，因為我沒找到這虛假繁榮的真相。我的內心不相信它們。

我最喜歡夏天的暴雨，猛烈迅疾。帶著一種摧毀的力量席捲大地。聲勢浩大的雷電，會導致全城停電以確保全全。我所感受到過的最大的風，吹落道路兩旁老老的梧桐樹上所有的葉子。最後是傾盆的大雨，人們無法外出行走。但有一次父親卻帶我在那樣的大雨中上街。他說，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千百年來如此，你應該學會去親近。父親抱起我，打一把黑的濃重的傘。整條大街，只不過我兩人而已。雨打在傘上很大的聲音，我似乎覺得它很疼，很疼。風把傘吹得東倒西歪，父親一隻手吃力地舉著傘。最後，我們還是被淋濕。回到家裡，我意猶未盡。母親看我成了只小落湯雞，後面還跟只大落湯雞。慌忙燒水讓我們洗澡。又責怪父親，擔心我感冒。後來，有沒有因此生病，我不記得了。只是，內心對父親有感激，讓我學會去親近自然中的一切真相。做一個沒有畏懼的人。

父親和母親對我期望很大。從胎教開始做起。到我還沒能張口說話時已能認200多個字。從小到大，沒有一個老師不誇獎我聰明。也沒有一個老師不說我貪玩。似乎做什麼事都很有天分，但我內心不喜歡它們。我知道我的血液中有種偏執和激烈，帶著慵懶和流浪的氣質。我不願意花力氣學習。從來，都沒有盡過力。只是隨意地聽講、做作業。也許，這是注定的無能為力。我不過分責怪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強求不得。將來，我也許只會用天分中很小的一部分去謀生。其它的，我就讓它們在體內死去。我只要簡單生活。

另一位對我有很大影響的人是祖父。我是他最疼愛的晚輩。從小就非常嬌慣我。讓我獲得每個小孩應有的幸運。但他對我的學習成績，永遠嚴厲並語重心長。幾天不見便會夢見我。是非常深重的情誼。

小時侯，每年暑假我和表妹一起住在祖父家。清晨，起床與祖母一起到廣場鍛鍊身體。祖母是對生活永遠充滿激情的女人，所以她不會變老。她內心有一種堅定和感恩，不是尋常的老人。有時候我起來太早，眼睛無法睜開。但固執地要第一個到達廣場。附近有一條小路，只需兩分鐘，但要經過別人家。所以每次都很小心翼翼的走。童年的羞澀，讓人感覺甜美。終於看到還未被太陽照耀的廣場，霧氣瀰漫。讓人心生疑惑，問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中。陸續有老人趕來鍛鍊。白鴿成群開始一天中第一次飛行，它們在天空中盤鏇一圈又一圈。我長久地仰頭觀望，只覺得內心羨慕。花草亦舒展起來，準備迎接第一縷陽光的洗禮。萬物詳和安寧，這樣的景況讓人心生感激。在每一個清晨，對生命充斥著熱情，這份熱情將伴隨我一生，我知道。

到非常炎熱的時日，我們開空調，睡涼蓆，吃祖父親手製作的蜂蜜冰棍。我們像兩隻小饞貓，不捨得嘴角殘留的每一絲甜蜜，一根又一根直到將它們吃光。這樣的徹底，對美味的食品，學會了一掃而光，不對自己的胃吝嗇。

傍晚，我們到天台去看日落。我們置身在一片茂郁的花海中，向西邊眺望。天空被染成一片片濃得化不開的紅，漫漫變紫，最後一切假象退卻、消失。我們臉色微紅，眼睛帶著淡淡愴然神色。任花草在身旁爭香鬥豔。我們只是安靜沉醉於那一刻的心動。

有時太陽很匆忙的離開，一跳一跳，便已到山的那一邊去了。消失在它自身的光芒中。我們心有不甘，便摘下許多開得詭異的玫瑰，下樓回到祖父家，將它們沖洗一遍。有時會有小蟲從花蕊里慌張逃出。我們將它殺死。晚上，可以洗玫瑰花瓣澡。香味濃烈，讓人產生幻覺。它們像我的人生，在焦灼中起起伏伏，被吸乾，蒸發，最後無情消失。一切都像是一場纏綿的幻覺。有時，我們也許在世俗中麻木，不願清醒。但正如這些玫瑰，我們最終將消失。不同的是，有的人在還沒來得及盛開的時候就已經枯萎。而我，是正在盛放時被某人拈化摘下，隨意丟棄。

有一次在很晚的時候，我們在黑夜中等待花朵的綻放。我們催促它，它似乎不理睬。終於支持不了，去睡覺。很累，所以睡得香甜。在夢中似乎有非常濃烈的花香縈繞。我被驚醒。摸索著走到陽台上。看到花朵在無聲綻開，一瓣一瓣地，輕柔地展開它們潔白的身軀。震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摒住呼吸，生怕驚擾它們的美。

俯看夜色中的小鎮，只有偶爾一兩顆燈閃爍著。有陌生人同我一樣無法入睡。在這樣的高樓上，看黑暗囂肆，聽萬物俱寂。我覺得自己是站在一艘孤獨航行在黑夜中的船上。看不到對岸，只能被迫向前。

童年的記憶深刻在腦海中，無法被遺棄。小時候，便擁有所有世俗幸福。但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在世俗的幸福面前理所當然，雖然我也會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