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的盡頭

從考完生物的那一刻起,仿佛就有一種恐慌的預感掠過心頭。她這次要落榜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不再去想那討厭的考試,但最後還是戰勝不了空虛與恐慌的再度侵襲。這時她唯一最想做的就是用食物填飽肚子,滿足內心如饑似渴的需求。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零零碎碎地找到了五快五毛錢。又是一個重疊的數字,她想。但是她最喜歡的數字是11。

她沖沖忙忙地擰著錢往小賣部走去,隨便換了一些零食。一陣狼吞虎咽後,飢餓感逐漸消失,卻還在無比地渴望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米飯。

這大約是冬季,這也確是冬天。漫天的飛狂舞在空中,像在掙脫某種束縛,仿佛地面是他們嚮往的天堂。這時她想起魯迅的那句形容血的經典名句:雪是死掉的,是雨的精魂。它們舞后便躺在地面一起欣賞同伴們搖曳的風姿,想從中找回自己曾經的影子。

路邊燒烤的五香餵蕩漾在她的鼻腔。她不得不轉身離去。飢餓和寒冷像不漏網一樣糾纏著她。但飢餓似乎甚過寒冷。

她應該為自己找到一份安全,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強烈地對食物的渴望。寢室也許是不錯的地方,也是唯一的避風港。但她不像回到那裡。儘管這樣,她喜歡一個人,安靜的感覺。

厚厚的積雪已經覆蓋了這個世界。踏出一步就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伴隨著沙沙的迴響,微寒的風來回地在她身上打轉。記不起身上的這件毛衣是什麼時候開始穿的了。這是去年到媽媽那裡去的時候,媽媽為她織的。穿在身上總會有一種厚重的的安全感和親切感。她無時不在地想著她的媽媽。兒時的記憶中媽媽總是那么年輕美麗,她永遠不會認為媽媽會變得如此蒼老,看起來令人心碎。

朦朧的世界,還有另一些輕輕在雪簾中手挽手漫漫踱步的情侶,大人們也和孩子玩起了雪仗。相互追趕的歡聲笑語刺穿了她的心臟,她沒有勇氣去觸摸這白得沒有任何雜質的晶體。也許這樣的冰冷,只是給他們暖烘烘的熱情綴上酷爽的感覺和一些浪漫的情調。看著他們洋溢著幸福的臉,偶爾也會有一絲絲暖流淌過幾乎結凍的心尖。

她現在才注意到自己也融進了這個冬天。撐著灰白的雨傘,能擋住冰涼的晶體,白色的校服,背著藍色的雙肩包,快洗得發白的藍色手套,黑色的褲子,除了漏風的鞋,其他都好。路過公園,人群更加擁擠。她在每個與她槎肩而過的背影尋找微笑,她能感覺她現在不傷感,似乎她也是為了享受這場雪景而來。

天色逐漸安了下來。霓虹燈光點亮了這個微暗發白的城市。幾乎所有的商店都停止了營業。白得刺眼的視野沒有了人影,汽車緩慢穿插過去,留下咯哧咯哧的聲響在空中迴旋,黑黑的軌跡一直伸向沒有盡頭的遠方。城市恢復了它本身的寂靜。她決定今天晚上夜不歸宿。儘管她畏懼神秘莫測的孤單。也許孤單本身就不足為奇,只是習慣了,也就陌生了。

每座建築物的輪廓清晰可見;街道上的樹木小草失去了本來的外貌,也只留下隱隱約約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已湮沒這沉寂的冬之雪中,白茫茫的一片,現得那么安靜祥和。

她喜歡看小說,但總為故事的結束而遺憾。她多么希望有一個娓娓動聽,永遠沒有結尾的故事一直伴隨她如荒漠的心。

本店招女工。當這幾個字闖進她的眼帘時,一種嘈諷的感覺油然而生。如果這個世界可以無情地將她拋棄,她又何嘗不可以戲弄一下現實?於是她走近那圍著淡紅色布的玻璃門前,有禮貌地輕輕地敲那松松的門。雖然看不見裡面是怎樣的情景,她還還是可以想像出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畫面。開門的是一個嬌艷動人的女子,她先是一驚,然後問她有什麼事。看著這個像花似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偷偷地笑,臉上卻虛偽地露出一幅可憐又顯得膽小的表情,裝又小又溫柔的聲音說:我想請問一下招女工是乾什麼的?“什麼”,她顯然對有些鬱悶和生氣的樣子,“那就是和男生睡覺勒!”這次輪到她手無足措了,沒想到那女人竟然會如此乾脆直接,不加修飾地告訴她。於是她踩著吱呀吱呀的雪,顧不上滑倒,就落荒而逃了。

為什麼她說的是和“男生”睡覺而不是和“男人”睡覺呢?離那裡很遠很遠的距離之後,她的心裡就冒出這樣的問題。更多的是她後悔自己沒有立刻反問那個女人這個問題,而是驚慌失措地逃離。

她笑了,因為自己的愚蠢和無知。就想平時和別人玩笑時的那種肆無忌憚的沒有任何羈絆的哈哈大笑。笑聲在街角飄蕩,迴響在每個角落,就像游離的靈魂。她真的這樣開心嗎?漸漸地,聲音不再那么尖銳,有些哽咽的哭聲,淚珠滑落在透亮的雪上。沙啞的嗓子為自己唱著那支最喜歡的《天黑黑》。也只有這樣了,她才感覺生命才有值得留戀的地方。

鋪滿雪的瘦長的街道。白茫茫的一片沒有盡頭。

一個拉長的背影。蹣跚執著地向前移動。歌聲中的哀愁誰可以聽懂?

雪仍然不厭其煩地下落,如果沒有嘶啞的歌聲,一定也能見它落地時的哀嘆吧!

這是一個怎樣完美的,安全而有靜謐的雪夜啊!

如果四季不再更迭,如果晝夜不再交替,如果時間可以在此刻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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