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末落
一直盤纏在老瓦房頂的蛇爪花被開春的一場雨摧毀了,破碎的瓦片四處散落,鮮有人跡的老房子千蒼百孔,已荒廢在人們的視線外。這顯然是這個南方小城的最古老的角落。
在我離家的路還有很長的一段是凹凸的黃泥路。很久前有人說過等賺了錢便給家鄉修條暢通的水泥路。過了幾年那人就杳無音訊了,聽人說他早在城裡逍遙去了。路在雨天還是一路泥濘,晴天裡還是黃沙蓋天。人們還是早晚行走在殘喘的路中。
等到上高中進了城。開始時著實給嚇了一跳,走在公路上都心驚膽戰,枯燥的空氣使我頭暈。我是這個沒有我的家的城市的陌生人,試圖去嗅聞我熟悉的氣息,像幾米筆下迷失的月亮,只是我走不出這個城市。
千千是個城裡女孩。她說,這個城市太美,會迷失自己。在我看來這裡比家鄉更陳舊,陳舊得找不出一絲痕跡。在人聽不懂的語言中,我聽見它呻吟著枯燥的失措。霓虹燈。墮落。
千千說,末末,你的安靜令這個城市失言。
然而,這個城市令我不敢言。我一直拒絕與它接觸,不去看活在其中絢麗瘋狂的世界。它不屬於我,而我也不屬於它。
喧囂,在車水馬龍間猖狂,樹葉被沾滿灰塵的紋理不再清晰,是否感染了城市的冷漠?經過這排被遺忘了名字的樹旁時總是在想這個問題,或許它們和我都曾在哪個山崗上快樂過。圖書館是這裡最適合我呆的地方了。在那裡我看著屬於和不屬於這個城市的歷史,很久遠的記憶有點乏味,卻清楚看見在時間中蠢蠢欲去的城市的記載章體。偶爾找到一張地圖,會找出熟悉的經度、緯度,指著家鄉坐落的地方輕輕傻笑,只有一粒沙子那么大,卻是我的整個世界。
文文說,呵,典型的家鄉情結。可我怎么找也找不著屬於我的一塊。
很憂傷的語言。
千千說:“文文是上帝落下的一滴淚,而我是上帝不經意掉落的一粒沙。”每個人都是一個憂傷的存在,千千的美麗的是這座隕落的城市的憂傷,在塵囂的快樂中獨自綻放。
廣場旁的書店又進了新書。文文總是第一個拉著我去買,儘管錢包里只剩下吃飯的錢。千千總會說,真是無可救藥了。其實我知道她在偷偷收藏起對文文的羨慕。有時我攤開一本書,稠密的文字會令我煩躁,文文說它不適合你。後來文文的書堆滿了床鋪,我們想著要為這些書幹些什麼,便偷偷和千千商量著把它們拿到廣場上去賣。結果被文文知道了,和我們冷戰了86400秒。
這些很簡單的記憶就在我們視若無睹中走過,剩下一張蒼白的忘記笑容的相片。
在我最愛的四月,千千走了。她,終於走出了這個太美麗的城市。文文總是說很想念千千,她會不會在另一個城市笑著,笑著就哭了。我們都知道她其實是個脆弱的孩子,只是她不想我們都快樂不起來。
在我慢慢習慣這個沒有千千的城市後終於發覺它真的太過美麗,燈紅酒綠中我們終會染得一身塵埃。我學著像她一樣倔強,最後還是無法做到,它只適合千千。
不知道千千會不會在睡不著的夜裡惦記著她的城市,還有城市中的我門……
我想我還是愛上了這個南方的小城。水泥路、地圖、書店、文文、千千、我……
這一段時間都沒去遺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