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

我坐在窗台上，俯視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和他們一樣，庸碌一生，然後，無聲地消亡。

淡藍色的天光爬上我的臉龐，卻止不住眼角肆意流淌的悲傷。我無可救藥地陷入自己編織的網，微笑著，開始沉淪。過了初三，我才突然感覺到一種無所適從的迷茫。在這個連陽光都可以消融的世界裡，又有什麼，是我真正想要的？

鉛灰色的烏雲突兀地出現在遙遠的天際，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原本溫柔如水的蒼穹。葉子如蝴蝶翅膀一般在空中翻滾，仿佛舞蹈著我深藏的憂傷與夢想。我定定地望著那些翩然而起的樹葉，一滴冰涼的淚水划過嘴角。我是不是也和它們一樣，在這個城市裡獨自漂泊，腐爛，毀滅？我一直隱匿在黑暗中，苟且而卑微地活著，渾身傷痛卻找不到解脫。我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在柔軟的床上蜷縮著，沉睡著。

枕著周杰倫的輕音樂，所有的勞累都慢慢地蒸發。我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但即使跳動的旋律可以抹去我的疲憊，又有什麼咒語能夠破解我心中無盡的悵惘？我還只有十六歲，但我總覺得自己的靈魂會在尚未成年之時便宣告枯萎。手心的紋路比任何葉脈都更為詭異，我攥住了它們，卻還是抓不住自己。

雨滴叩擊著玻璃，在不經意間濺濕了我的發梢。我睜著眼睛，淡然的眼神打量著窗外因為煙雨迷濛而略顯嫵媚的城市。對我而言，她不過是一個暫時的居所，不會是我的家。也許，那傳說中光與暗糾纏不息的混沌，才是我生命的盡頭。恍惚之間，眼前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紅，令人窒息。那是曼珠沙華，盛開在黃泉兩岸的曼珠沙華，熱烈開放的，曼珠沙華。只可惜，我的靈魂是不能被引渡的，它包裹著太多太多的無奈與嘆息，那是連孟婆湯都無法湮滅的，近乎固執的回憶。

千篇一律的重複中，誰也不能永遠生機勃勃，我的身上看不見傷害，卻是刻骨的疼痛。寂寞而孤獨的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世界，永遠不可能像自己一廂情願的那樣。常常想，如果某一天，自己真的一無所有，究竟會怎樣？我不知道什麼才是答案。那一天，離我很遠，很遠。

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其實不是的。那些深藏在回憶里的人和事，都只不過是暫時停留在那裡罷了，與完全的忘記是不同的。它們就靜靜地在心中留下，直到那顆心不再跳動的那一天。青春對我來說，只是一個不斷長大的過程，一個默默觀望整個世界的過程。夢想與現實，從來就沒有所謂的交點，我跌落在自己流光溢彩的夢裡，看著軀殼在風中化作飄渺的塵埃。

風停，雨散，一道虹橋穿過無盡的虛空。人群里，有那么一兩個天真的孩子，望著七彩的飛虹驚嘆出聲。我揚起嘴角，扯起一抹微笑，那已經不是我所能夠回歸的歲月了。

我抬起頭，目光隨著彩虹延伸到海天交接的地方。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靈魂，攜著我的夢想，正一步一步地走向不可預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