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的雙眼

窗外細雨朦朧，夜格外寧靜，我站在沒有開燈的書房，傾聽雨嘀墜落，屋裡屋外黑暗籠罩，好似深沉的海。我感覺老天爺要將所有的雨都落到我的窗外，好像這房子是世上最後一隻小船，我似乎在海上漂蕩，尋找著那可以停泊的港灣。

一

自我誕生在這大千世界，就被送到外公家，因此，我和外公的感情最深。

陽光總是那么明媚，微風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田埂上，外公帶著我放風箏；小溪邊，外公帶著我追逐流水，嬉戲小魚；夜空下，外公帶著我數星星……

外公家門前，院子裡有一顆高高的丁香樹，每當春天來臨的時候，花香瀰漫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外公告訴我，這棵樹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如果有誰可以在這棵樹上看到第一朵丁香花的盛開，並對它許下心愿，那么心愿就會實現。我撒嬌地用小腦袋碰撞外公的懷，奶聲奶氣的說，是我先看到，是我先看到嗎。

傻氣的我，顯得格外天真，等待著第一朵丁香花的開放，終於，有一天，我忙拽著外公的衣角，拖著外公來到丁香花樹旁，用稚嫩的小手，掂著小腳，爺爺你瞧：小小的花苞徐徐展開，藏在裡面稚嫩的花蕊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腦袋，像個初來世上的小精靈好奇的看著我，Yeah！“小慧，爺爺和你一起許願好嗎？”“好！”我爽快的答應了！我慢慢閉上雙眼，兩手緊握在一起，放在胸前，默默的許下心愿。一許完願，我便迫不及待的問外公：“爺爺你許的什麼願呀！”外公笑呵呵地把我抱到懷裡說：“當然是希望我的小孫女健康快樂的成長呀！”“爺爺，我的心愿是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聽了我的話，原本笑眯眯的外公，眼中竟冒起了水霧。

第一次我看見外公哭了，那濕潤的雙眼，讓我記憶猶新，也許外公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他吧！

二

在農村有一個習俗叫“逢節”，每次外公總領著我上街，給我買好多好吃的。記得有一次逢節，我起得很早，拉著外公讓他帶我上街，可外公卻說：“小慧，爺爺今天有事，不能帶你去了。”“不，我要去，我要去嘛”，說著我便嘟起小嘴。“那爺爺讓靜靜姐姐帶你去好不好？”“好，爺爺萬歲”我歡呼著。

到了街上人頭傳動，我東張西望，姐姐生怕一不留神丟失我，死死地抓住我的小手，疼我的姐姐自然也像外公一樣給我買了許多，我蹦蹦跳跳地擰著好吃的，姐妹兩人手拉手往家趕，可沒走幾步，我便覺得腿酸，要是外公在就好了，他一定會背我的。“姐，什麼時候到家呀”！“馬上就到”。“姐，還有多遠呀”！“快了、快了。”“姐，今天怎么這么熱呀”！“前面有條小河，姐姐帶你去洗臉。”我連忙跑了過去。“哇！這水好涼快呀！”我不禁再次彎下身，腳下一滑一頭栽進了河裡，我的意識慢慢模糊，漸漸的失去了知覺……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了，腦袋裡糾纏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幻境，再一次睜開眼裡，四周靜悄悄的，病房的日光燈發出柔和的光，附近的床空蕩蕩的，我掙扎著想坐起來，頭卻暈得厲害，渾身沒有一絲力氣，這時一雙熟悉的大手幫了我一把，我終於坐直了身子。我又看到了外公那濕潤的眼裡面充滿了喜悅，爺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用盡力氣叫了一聲“爺爺……”

事後知道，掉進河的我被路人救起，就此事靜靜姐姐被外公訓斥多次，實在是冤枉姐姐了。

和外公相處的那段時光是那么快樂，那么恬淡，那么無憂無慮，耳畔總伴隨著陣陣歡聲笑語……

三

美好的時光似乎總是轉瞬即逝。

我到了上學的年齡，不得不跟爸爸媽媽回家，我卻拉著外公大聲哭喊著：“爺爺，我不要，我要和爺爺在一起。”“小慧，乖！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讀書，將來沒出息，如果你想爺爺了可以打電話。”“爺爺……”

最終，我還是坐上離別的汽車，車開動的時候，外公向我揮了揮手。我默默的趴在視窗，看著外公毅然轉身，我的心好痛、好痛。“爺爺不要我了，嗚嗚……”

我來到了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大房子，在這裡沒有外公溫暖的懷抱，沒有外公寵愛的笑容，更沒有和外公在一起美好的回憶，有的只是內心的恐慌，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樣的陌生。我孩子氣的甩開了母親的手，徑直跑到牆角蹲下，突然很大聲的哭了起來，內心的委屈和酸楚一下子涌了出來……

夜，我失眠了，我的淚還在流，總覺得失去了一切，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好孤單好孤單……

“你知道嗎？在車上我看見咱爸哭了”，“真的嗎？”“我看見他背過去的身影，輕微的抽搐……”聲音雖很輕，可爸媽的談話仍然傳入我的耳朵，觸動了我的心弦。

外公哭了，為我而哭，那濕潤的雙眼，再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熟悉……

窗外有雨，雨聲嘀、嗒、嘀、嗒，每一滴雨落在地上也落在我的心上。我又一次思念之後才知道思念的遙遠，我又一次只能原地站立，隔著窗輕撫著窗外的世界，在記憶中尋找外公那濕潤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