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自由？

家鄉的秋天已經開始褪色，這裡的秋天才開始落葉，時間過的連風都失去了細節，在這欲去未來的日子裡，我想念起我的那隻貓。

那是一個秋天，我遇見我的貓。眼睛裡鋪天蓋地的是青黃的葉子，它們逃離束縛的枝頭縱足而下，義無返顧，前赴後繼。我不懂季節的命脈，我只知道當抬頭看這些半生不熟的生命被清薄的陽光撒成一片一片的秋天時，自己被一寸一寸地鎖了起來。有人說：這是一個生命褪色的季節。有人說：這是一個生命開始的季節。而我究竟該說什麼呢？猛地抬起頭，眩暈。

就是一個這樣的日子，我遇見我的貓。它細長的脖子，頂著一顆碩大的腦袋，它的背駝的很厲害，它身上的灰，像一團墨色，被畫家遺忘在凋敗的荷塘。“八塊錢。”於是，它變成了我的。我緊緊握住綁著它的繩子。那時候，它的表情應該是冷漠的吧：一個並不自由的軀體，被一條毫無生命的繩索束縛，只有冷漠，才能表達這種濃烈的反抗與無奈。

有青黃的葉子不停地掉下來。我想起一首詩：秋天的眼淚是葉子，葉子的背面是詩歌，詩歌的秘密是生活，然而，自由呢？我看見地上我的影子，它的頭垂得很低。我牽著我的貓，它雪白的爪子，踩過地上青黃的詩。沉默。

我和我的貓開始一起生活，它是一隻安靜的貓。它喜歡站在一個安靜的角落張望，背對我。它從不吃魚。我總是詩情畫意的認為我的貓懂得魚，並尊重它們的生命和自由。我喜歡把我的貓拴在窗邊，然後同它講話。

我的老師對我說：“你不能離開學校。”我的媽媽對我說：“你只準待在家裡。”我很乖，全聽他們的，只是我常問我的貓：“為什麼有人可以鎖住我們，卻鎖不住秋天呢？”然而我的貓很沉默，它只是蹲在窗前，透過鐵欄桿看窗外紛紛殉情的葉子。地上，是我們相互依偎，卻又各自孤單的影子。

我的貓開始換毛。灰的顏色到處掉落，仿佛全部落在我的眼睛裡。原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努力地掙脫著。冬天，來了。我住的城市從不下雪，記憶里卻堆滿了冷的感覺。我和我的貓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取暖。詩人說：“我們之所以會感到寒冷是因為曾經溫暖過。”詩人還說：“我們之所以感到寂寞，是因為不曾自由過。”

我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繞一圈貓的脖子，將繩子系在另一隻手的無名指。慢慢地覆蓋著荒涼的色澤，我突然意識到我的貓正在送給我一場溫柔的雪，一場從既有國度飄來的雪。那一刻，我覺得幸福，覺得冬天不在寒冷，就連落在臉頰的雪花都是溫暖的。我對我的貓說：“親愛的，你自由了，請你永遠不要再回來。”

新年的第一縷陽光撒向我，我張開眼睛，勾勾我的無名指，空蕩而冷清。繩子的另一端再也找不到貓的影子。我的貓，在昨夜逃了。

我微笑著趴在它常蹲的角落，我發現，那裡有一個洞。我把眼睛湊上去，天啊！你猜，我看見了什麼？片片紛飛的葉子，溫柔降落的白雪，歡樂的魚群，全世界的人和貓，他們的臉上，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