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嶽一行

我常覺得，不知是中國的山水感化了中國人，還是中國人的品性同化了山水，反正中國人和中國山水總是秀外慧中，少了些偉丈夫氣。

因此以奇險甲天下的西嶽華山常引起我的嚮往之情。今年八月，我終於有幸登華山了。我的運氣不壞，當我於夜11時到達山門時，竟是月朗星稀好時光。我雀躍著，隨著準備於次日觀日出的人們奔向山頂。

一進山，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黑魅魅的大山神秘莫測。一輪光潤的月亮卡在山丫間，照著蛇行的小道，更顯得華山的神秘。一路上遊人三兩結伴，笑語四散。

我邁著年輕人特有的步子，甩過一個又一個遊人，過了“毛女洞”，穿過第一關，到了“回心石”。

據說遠古時，有一僧人帶二僧徒在山中修行。僧徒們難熬山中清苦．竟將師傅推下山去，哪知待他們下山至此，竟見師傅乘雲而去。二人大驚，方知師傅業已成仙。後來，有人在這兒的一塊巨石上刻下“回心石”三個大字，以警告懦弱的後人“回心不晚”，可見此後山勢之險。

過了“回心石”，淨是漫長而陡峭的山路。偶爾有一二巨石伏道傍溪。月光中反射出一片青白的光，似巨獸的白牙，像凶神開合的青眼，甚是可怖。

繼續前行，山勢愈加險峻。幾度大汗淋漓，我終於來到了“二仙橋”。“二仙橋”上猛回首，我不禁驚喜地叫起來。只見一串電筒光亮從山腳下千迴百轉而來，有時像一掛圓滑明亮的珠鏈，有時像凝滯在夜谷中的光帶。更遠處的華陰的五彩華燈，則像一個斑斕的光堡，令人眩目。

我一步三回首地離開“二仙橋”，又絲毫不敢怠慢地來到了“千尺幢”、“百尺峽”和“老君犁溝”。

“老君犁溝”之後是北峰。稍事逗留，前行過了“金鎖關”、“上天梯”、“蒼龍嶺”等險塞，於凌晨二時許，到達東峰準備觀日出。

經過幾個小時苦苦期待，日出終於臨近。六時左右，遊人們開始擁向崖邊，尋找觀景點。我來到一株青松旁，靜靜地凝視著東方。

天，漸漸由黑變青再到淡藍。近六時半，漫天紅霞化作四溢的金輝。頭頂上碧藍明澈，一小片浮雲被抹上一層紅粉，像少女潔白面頰上的一絲紅暈。就在那太陽將要湧出的地方，橫亘著兩股鉛白色的雲柱，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太陽，就像太陽用兩根纖纖素指，擋住羞澀的面龐。

但她的美，就是她自己也擋不住的―幾線金光從雲縫中瀉入你的眼底，輕拂你的視膜，無比舒暢。右邊是一堵雲牆，凝重的鉛雲一動不動地積在山壑上，似有無比的厚重，又像暗藏著叱吒風雲的千軍萬馬。陽光的明亮、空靈與雲牆的肅穆調配得多么和諧。

此時，人與太陽之間廣漠的空間，有著無法比擬的美。水晶有它纖塵不染的潔淨，卻無它深厚的質感。這是語言所不能及的世界。陽光愈來愈強，照得一切都金燦燦地耀眼。人與世界仿佛融在一起，靜靜地等候著太陽神的到來。美來到人間是這樣輕緩，但出現時卻是這樣突然。看呀，出來了！太陽出來了！就在一瞬間，太陽難以想像地猛跳出來，像灼熱的金剛環，光芒耀眼。燦爛的陽光如同纖細的金針，刺射著一切。

“啊哈……哈……”帶著嚮往，帶著期待，呼喚聲在山谷中迴蕩。太陽仿佛在氣體的托浮下，靜懸在天之一方。我若是歌王，定會向深谷謳歌一曲《我的太陽》！

太陽衝出烏雲，普照千山萬嶺、青松翠柏。帶著滿足和不捨的心情，我離開了東峰，向南峰進發，途經著名的險關―“鶴子翻身”，只好望關興嘆。然而勇於攀險者還是有的，其中有不少女性，這舉動使我對過去“中國山少偉丈夫氣”的想法動了動。越過“鶴子翻身”，就到了華山最高峰―南峰。這裡石刻很多，字如斗大，遒勁有力。最後一站是景色秀麗的西峰，在這裡我留下一張難忘的彩照後，懷著一種滿足的心情，開始下山。

歸途中，行至“千尺幢”，我驀地停住了：在這天梯般的石階上，走著一個人，一個挑著百斤重擔的人。他上身赤裸，濕流流的。擔子前面是一袋麵粉，後面是一袋木炭，默默地走著。步子沉穩有力，竟不理會遊人驚詫的目光和四周陡峭的山勢，只是在穩健地攀登、攀登……一種莫名的敬意油然而生，耳邊仿佛響起深沉的勞動號子，這挑山工也似乎高大了。只有此時，我才發現中國的山、中國的水、中國人民不僅是秀外慧中，更具有力撼山嶽的力量。

我邁著同挑山工同樣沉穩的步子，走出這秦中第一山。

點評：

按行蹤安排結構，似一條紅線貫穿全文。開頭的伏筆十分自然，首段既表明了熱烈嚮往西嶽華山的原因，為下文主題的表現理下了伏筆。隨著行蹤的變化，，思想感情也在不斷變化。原來認為“中國人和中國山水總是秀外慧中，少了些偉丈夫氣”；到了“鶴子翻身”處，這種怒法就“動了動”；看到“挑山工”之後，徹底否定了原來的想法，而認為“中國的山、中國的水、中國人民不僅是秀外慧中，更具有力撼山嶽的力量”。主題到此也水到渠成地得到升華。語言準確生動，富有文采，讀來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