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回憶

我是個容易遺忘的人。我的記憶常常像是被刀刮過的魚鱗――有些還留在身體上，有些卻已掉進了水裡。而那個夏天的記憶，是我幸運從水中撈起來的一片，在明媚的陽光下，粼粼閃爍。

我從亮到變模糊的光芒中，隱約看見了那個夏天搖曳的影子……記憶里的那個人夏天有我模糊的小時侯，年少的我什麼都不懂，混沌地游離在時光的洪流里，被像禾苗一樣拔而助長。看著隔壁的啊叔我常常擔憂自己會不會變成飛揚跋扈。總是傻傻地思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時候我會仰頭看太陽，就那樣傻乎乎地站在我家門前的台階上以90度角實現，直到眼睛被強烈的陽光刺疼了，才恍然大悟原來陽光也有重量，壓得眼睛都累了。我很幼稚，真的，不騙你。我幼稚得就像一個木偶，在別人的彈指揮提間，才能完成自己的生活。

木偶是沒有思想的，我的思想太單調，單調得像一根光禿禿的樹幹，沒有枝繁葉茂，沒有花開花落。看到一句話。思想有多遠我們就能走多遠。我無奈地笑了，那么，很抱歉，我只能往前一步實現我的位移。我以為，在時光的洪流中我會漸漸，漸漸，漸漸地成長，思想也會漸漸積累甜蜜，漸漸由蘋果青變為蘋果紅。可是我沒有等到蘋果成熟的那一天。

可是我很快樂，在那個夏天，一個沒有思想的孩子單純地快樂著。快樂得吃到一根冰棍可以在陽光下曬成非洲難民，快樂得贏了一次剪子布臉上就彌笑不散。眼裡的花草樹木都很乾淨，一塵不染的乾淨。

我。素麵朝天。簡單地笑。天空是乾淨的藍色。也就十幾歲的樣子，卻痴迷著遊山玩水。也許出身鄉野的緣故，對高山流水總有割捨不下的情懷。我尋覓著，希望找到一方可以容納我的呼吸和心跳的淨土。穿越了蒼古的松林，跨過無數錚鏘的碎岩，身影幽晃成為山谷里的精靈。我很執著，終於感動了上帝，賜我以伊甸園。那是一處斷崖，不是很高，一泓溪水由上傾瀉而下，流淌而成了瀑布。溪流的軌跡像是小孩子歪歪扭扭的鉛筆字，那直豎的一筆是出乎的險峻，激揚起雪白水沫，像煙，似霧，如塵，湍急而又熱烈地親吻峭壁的崗石，年年月月，斗轉星移，尖銳的棱石在湍流的孜孜不倦中長出青苔綿綿，似乎是水的足跡的一層層的覆蓋，使堅硬的石頭也變得溫柔。瀑布底下的岩石禁不起水的激情――有時候水流似鋼，滴水穿石，因此那一塊千年的石躲不開這個劫，被鑿蝕出一個深邃的坑，溢水成潭。潭水碧玉，天光雲影，樹姿山勢，有靈犀似的紛紛擁映水中，幻化出無限的風景。陽光曜煜的樹林中瀰漫著濃濃的松脂香，不時地隨風掠過鼻翼，沁人心脾。

我一直堅信，松脂的芳香是大自然最淳樸的氣息。所有的這一切都吸引著我，我陶醉地留戀，捨不得離開這個不為世俗污染的幽谷，不可救藥地賴了下來。安靜地躺在青石上，看碧波盈盈，聽溪水潺潺。仰著的臉，讓空氣中懸浮的水分子浸潤得飽和，清清爽爽的，超凡脫俗。林中聲聲慢慢飄來鳥啼蟲鳴，活潑而輕快，令我的心也躍躍欲振翅而翔。只有在這裡，這些自然界裡的生靈才逃過了人類的槍殺。我想我是熱愛自然的，愛她的或靜謐或浩瀚，愛她的流光溢彩，愛她的源遠流長。

我沒有思想，但並不表示我無權享受自然的饋贈。如此幽柔的仙境，難道不是自然對我的恩惠嗎？瀑布跌宕急墜，“飛流直下三千尺”，渾然正氣，壯烈而氣魄，給我浪浪的震撼鵝卵石的珠潤圓滑，順水逐流，從此我知道如何收斂格格不入的鋒芒，讓夢想與現實諧和還有溪水的九曲十八彎，昭示了人生的不平坦，讓我有心理準備迎接荊棘背後的未來夏天的躁動不安在冥冥的嵐色中稀釋得模糊虛無，心靈的寧靜像盛開的一片蔭涼，冷卻了糾纏不休的熱，心情也隨著飄逸起來。

我總算覺悟陶淵明為什麼偏喜隱居，前古至今的文人墨客又為什麼對山水情有獨鍾，《小石潭記》《石鐘山記》《愚溪詩序》是他們為自然刻錄的不朽的年華。天籟怡人。誰不愛？腳下的大地沒有草長鶯飛的荒蕪，溪澗里的植物都似商量好了似的井然有序地生長，暗涌著欣欣向榮的生氣，有不可預見的前景。我尤喜這樣的曠野。心如止水。整個山谷煙霏雲斂，幽雅清秀，不是仙境卻勝似仙境，讓我領略了自然胸懷的恢弘和包容，她包容了我的呼吸和心跳，恰若一陣微風，輕拂去心頭的埃塵。我的思想不複雜，因而身心健康安貧樂道，望山而笑聽風坦然，不受柴米油鹽的困擾，不受愛恨情仇的蠱蝕，因此比成人更多了一份安然和適意。可是時光真的在拔人助長，慢慢地我失去了那份安然和適意，再也不能簡單地快樂，也沒有了遊山玩水的興致，慢慢地學著買一斤鹽討價還價，慢慢地學會從失戀失意中垂死掙扎，因為我們只能在社會中生存，而不能與自然相伴終身。這是一種悲哀也是一種無奈……

那個夏天的經歷是時光抹不滅的印記，現在的回憶是對往昔的祭奠。那片岩崖，那泓溪水，仿佛還在眼前，瀰漫不散的影似乎還清晰，絲絲的情懷還縈繞心頭，只是我不知道，當我再次看見它們的時候，我還會不會憧憬地笑。

年華似水，流過後留下淡淡的痕，我已經不是童年時的樣子，只能將這個痕永遠的埋藏心底。

安妮寶貝說，這個世界不符合我們的夢想。可是，我們的夢想卻可以符合這個世界，所以，我們總得磨平我們的稜角，壓抑我們原始的桀驁野性，才能被這個世界接受，才不會在這個順潮順流的時代里撞得滿身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