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的老人

遇到那個老人是件很偶然的事。

那是個極其炎熱的午後。太陽照得大地滾燙滾燙的，讓人有點兒發暈。那時我是一個初三學子，和好朋友艷、君一行三人心急如焚地向學校趕去。

去學校會經過一個山坡，在山坡的樓梯下面有個車站，由於從我家到學校可以有很多條路，我極少走那裡，所以對那個車站也很陌生。

到了車站時三人已汗流浹背。正想過馬路，忽然聽到一個女人厭惡的叫聲：“哎呀，你乾什麼？這么髒，去去去，真是的……”。尋聲望去，是一位時髦女郎。那女郎臉上胭脂粉紅，雙眉緊蹙，看起來也有30歲了。女人的對面是一個老人——一個乞討者。老人背對著我們，我們看到的只是那佝僂的背和那滿是補丁的衣裳。

看樣子，是老人向女郎乞討吧！不知為何，那一刻，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佇立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她們。車站的人也側臉注視。那一刻，空氣仿佛凝固了。

老人並沒有向我所想的那樣糾纏女郎，而是謙卑地低頭鞠躬連聲說謝謝並離開了女郎另向別人乞討。老人拖著一雙早已穿破、滿是破洞的軍布鞋一步一步地向車站的人們走去，車站的十幾個大人竟沒有一個在老人的盆里放入那意味著愛心的錢。那一刻，我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我憤憤地瞪著那些趕走老人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身上剩下的2元零錢輕輕地放入老人的盆里——空蕩蕩的盆子裡。

那時，我很氣憤，心中充滿了對那些冷漠者的怨恨與對老人的憐憫。君看見了，她也拿出錢給了老人。老人緩緩的抬起頭，當我看見那張蒼老的臉時我的心不由得一顫。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呀。滿是污垢，蜿蜒的皺紋爬滿了雙頰，土黃的皮膚，僅剩的幾顆牙齒是那樣地無助。

那一刻，我有種哭的衝動，心裡是酸澀的。那心靈最為敏感脆弱的琴弦就那樣被撥動，激起澀澀的柔情。

我轉身走了，身後跟著的是君和艷。過了馬路，我的心還在顫抖。學生時代，這已足以讓我為之傷懷，為之落淚。我們就這樣低著頭默默地走著，誰也不再說話……

我走進一個小餐館，徑直走向櫃檯。我和君點了幾樣肉多的食物。呵，那時還在一旁請求老闆多給點兒。

打完飯出來時依稀還可看到車站的那個老人呆立的樣子。她就那樣呆呆地站著，眼神似乎已掠過一切事物相守在我們身旁。我感動了，君輕聲對我說：“咱們過去吧！”我微微地點了點頭，拉著君和艷奔向那個車站、那個老人。

我強忍著淚水，將便當遞給老人。放在她手中時，我看見了，她的眼睛濕潤了。那結了翳發黃的雙眸里淚水環繞。我低下頭，不敢看她。我怕她見到我淚珠打轉的眼睛。我輕聲說：“老奶奶，趁熱吃了吧！”爾後，轉身離去……

我可以看見車站的所有人驚愕的表情。我可以想像到在他（她）們的心目中我們是多么地愚蠢。可我不後悔，我相信君和艷也不會後悔，因為我們明白這只不過是我們發自內心的一種愛的表現——沒有對錯可言。

如今，事情已過去許久了，但我仍能記起老人眼眸中感激的濁淚。那時，我多想對車站的人們咆哮、怒吼。我知道，老人並不是欺騙別人感情而獲得不義之財的無恥之徒，因為她眼中有淚。“為何大人們就那樣地麻木，那樣地無情？”那時，我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我走了，在那個午後，我發現了愛的真諦。在那以後，我不再輕視乞討者。我知道，真正的乞討者並不卑微、並不醜陋，他（她）們的心靈甚至比這個社會上的富有者更美好。他（她）們也是人——有尊嚴的人。

後來，我再也沒有遇見那個老人，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我想如果讓我再次遇見她，我依舊會給予她我最真摯的愛。有時，在我的腦海里會悄然閃現老人的身影、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