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迷失

我管自己叫孩子。

一個迷失在台階上的孩子。

我不敢想像一個孩子一步一步走在台階上的勇氣和堅持。一個孩子，形單影隻，漫無目的。

有人說，文字是一級一級台階重疊的陷阱。站在陷阱下面看風景的人總想衝進來，以為上面有多么華麗的風景；而掉進文字陷阱的人總想著衝出去，以為下面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在這一道一道的文字陷阱里，我們都是那樣那樣的容易迷失。所以很多人都會在一道一道的陷阱中無奈或者悲壯地死去，所以很多人都會在那一級一級的台階上一步又一步不斷又不斷地迷失。比如我，比如你，比如熱愛文字的老人或者孩子。

我從來都以為我只是一個趴在文字台階上數著髒腳Y胡言亂語的孩子。因為我只會說一些大人說是無聊而我以為是有趣的話，因為我只會寫一些大人說是臭屁而我以為是經典的詩。我只願在文字的懷抱里，做個撒嬌的孩子。無憂無慮或者無所事事，什麼都可以。我不會玩弄文字。我不會玩華麗而且奢侈的遊戲。我只會寫一些莫名其妙而且不可理喻而且天真幼稚的東西。我是個百無聊賴的孩子。我說不出的百無聊賴。我不可思議。

每當有閒暇，我會一個人趴在台階上，拿起耳機然後塞進耳朵里。我會把音量開得很輕很輕。任周圍的一切喧囂化為流水，隔絕所有欲望和彷徨。聆聽。天籟的回音。世界一片寂靜。有時候，我會左手棒起一杯香茗，靜靜地看縷縷香氣慢慢溢出，靜靜地讓裊裊的清香輕輕飄繞然後跌落在我的耳邊。感受一種清幽。最溫暖。最曖昧。但更多時候，我會右手拿著一支碩大的筆，趴在台階上，傻傻地寫我永遠也寫不完的詩。

我感覺我好像迷失了。

我感覺我是一個憔悴而且無能的詩人。雖然我只是個孩子。我時常穿著一件破爛不堪而且污濁猥瑣的上衣和褲子，一個人走在那點綴著青苔的台階上。如果下雨，我不會打傘。我會昂起頭看點點細雨在我眼前成線然後張開嘴巴讓那雨水在我心底細水長流。悠遠綿長。如果陽光燦爛，我不會戴帽子。我只會抬起頭咧開嘴巴露出白白牙齒對著陽光微笑或者傻笑。我管這叫做陽光底下最憔悴而且最美麗的微笑。

我總喜歡對著文字微笑。我想在有一天，我給文字一個微笑，文字會還我一個擁抱。輕輕擁我入懷，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輕輕撫摸我的黃黃色頭髮，輕輕告訴我其實我也是它深愛著的一個孩子。我不想成為文字的棄兒。我不想在這文字的層層台階上不斷迷失。迷失。

我總在想像在燭光泛黃的晚上，想起爺爺瘦削而且安靜的肩膀，想起奶奶平和而且慈祥的臉龐。純潔的靈魂穿上翅膀，靜坐雲端。我總在想像，以一種近乎病態和沉默的方式涅磐在想像的火焰里，以一種近乎唯美的方式和過程掩飾死亡和恐懼的悲傷。我會想念阿爾的太陽。我會想念麥田。我會想念村莊。我會想念在陽光下微笑，在麥田裡飛翔的詩人。我會想念孤獨的孩子。我會想念孤獨。

詩人說：世界睡了，時間醒著；時間睡了，孩子醒著。可是當孤獨的孩子也睡了，那世界便很快死掉。

我想我真的已經迷失了。

從台階出發，由台階回家。只帶一顆心。

一路迷失，我背負著文字的背囊。孤獨走。

在層層沉淪的台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