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
我想流浪,我真的很嚮往。帶著乾靜溫暖的衣服,還有我心愛的可以和陽光嘻戲的鋼筆,還有我那支離破碎的心……
黑夜,當我像古人所言“以地為席,以天為被”時,我沒睡著,我也不可能睡覺。躺在沙漠裸露的身體上,我的心中充滿了神聖。我虔誠地捧起一把沙,冰冷的,生硬的,然後我就象攥緊沙子一樣緊閉雙眼,兩手間輕輕裂開一道天空,聆聽沙子劃破夜氣的尖銳的呼嘯。一粒沙子即是一個世界,而只有這樣我才會感受到世界是那樣的真實,甚至生硬的讓我的手有中隱隱約約的刺痛。
冷,森森的冷氣一縷一縷劃破我的衣服,滲入我的肌膚(你可以想像夏天,清涼的早晨,一粒露珠在你毫無防備時,俏聲無息的摔碎在你裸露的手臂上,那種清新的冷細如毫髮,或者說就如同水做的匕首刺入肌膚,沒有鮮血只有那泛著月光的寒冷)。而一霎時,冷氣全被凍結,鑲嵌在我的肌膚的每一個縫隙,我的身體開滿殘酷到底的冰花。沙漠裡沒有歌聲,但傾聽那沙子的流動卻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我會把耳朵貼在沙面。我想像春天,人際罕見的山澗的小溪,薄冰在陽光熱烈的踩踏下融裂的一剎那的清脆,如撕裂錦帛一般;我想像夏天,荒蕪的小山下一片野草地,清風從山頂俯衝下來吹皺那片綠水時,草莖彎曲的聲音的柔和,如蜜汁的甘甜;我想像秋天,大山深處的楓林,片片楓葉裹著霜衣在霧中落地的隱約憂傷,如同人的嘆息;我想像冬天,久違的陽光撕裂漫天的陰霾如雪花般掉落在臉頰,睫毛上的親切。溫暖,心靈也仿佛在那裡曬太陽,滿意的舒服的顫抖著。聽,沙子還在淙淙的流著,我也裹著滿天星光睡著了。
傍晚,我終於踏上了草原的土地,滿面塵沙,卻又滿眼喜悅。那些長途跋涉的汗水,那些風餐露宿的眼淚,那些生活的苦難,生命的絕望在這一瞬間,通通埋葬在我踏上草原的第一個足印---青草編織的,很精緻。我肆無忌憚卻小心翼翼的採擷每一片我心愛的草葉,填滿我的手心,淹沒我的手指的每一個縫隙。然後,我捧起它們,而對我心愛的草原,用我心愛的草葉用力擦拭我的臉龐,擦去那滿面的塵土,抹去那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憂傷,更洗涮那裹在純潔似水晶的生命的表層的後後厚厚的油料。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那混著泥土的草葉的清香也因此在我的心裡悠悠的飄蕩,經久不散。我滿面清香快樂的向前奔跑,如同一塊石子投入綠色的海洋。遠處當然有成群的牛羊,在這綠色的海洋里,緩緩移動就仿佛天空漂浮的白雲的影子,而那奔騰飛馳的馬群,不像海洋里迸濺的浪花嗎?遠處似乎有一個蒙古包,牛糞的炊煙裊裊升起。我在想像,那裡是否有一個女孩,坐在馬背上或躺在草地上,用迷離的眼睛仰望即將被黑暗淹沒的天空或者用悽美的微笑擒住轉瞬即逝的太陽?太陽終於決然的沉下,在烈烈的西風裡,我的髮絲無力的揚起--如那飄散在空中的哀草。而我,能飛起嗎?我佇立在那裡,沉默就如同一座黑色的石碑,守侯著。
仿佛要廢掉自己的雙腿,仿佛要攫儘自己的生命,我終於來到江南。“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典雅的散發幽香的詩歌在我的腦海中泛濫,這就是江南嗎?我信步走在真真的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那石縫間不知沉澱了多少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的泥土?那石板上點點的白色斑跡不知見證了多少個世紀的風雨打擊?那黝黑的彎出優美的月牙的瓦片低低的垂下,它在俯視我嗎?或者俯視褪色的時光?兩旁枯朽的木窗有著精緻的鏤空圖案,而我卻仿佛看見一雙雙空洞無物的眼睛,一幅幅失魂落魄麻木不仁的臉龐,那些江南女子的眼淚,那些鬱鬱而終的文人的愁水都仿佛在這裡散失著。我突然想去雷鋒塔,不知那裡是否還遺留著白娘子的髮絲,或者她偶爾丟失的髮釵?或者去西湖,去尋訪那一汪碧水見證的流傳了數千年的愛情?走不完的無始無終的巷道,行不完的紛繁交織的水路,還有那才華橫溢的江南才子,還有那講不倦的悽美的愛情故事……江南的一切,卻似乎還有點什麼被遺忘。江南就像一把梭子,一把玉梭,在我的腦海中,穿梭賓士,行雲流水。它橫衝直撞,毫無章法,卻有條不紊;它漫不經心,似平淡無奇,卻別出心裁,終於,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鮮明,原來江南就是一匹光滑似水,清秀脫俗的絲綢!我走的時候,朦朦絲雨,於是我帶著江南送給我的煙雲迷朦的山水畫走了。
流浪,我還在繼續……
在流浪,我的生命就是流浪。甚至在我老的再也走不動時,我也會在一個荒蕪人煙的山頭,或者說在珠穆朗瑪峰頂,慢慢閉上我的眼睛,讓我的靈魂在天空流浪。我會追尋,永遠尋找生命里失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