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殊的會診

這是一次很特殊的出診。雖然我做了十多年的心理醫生，治療過各種各樣的心理病人，當得知這位病人的身份時，我心裡仍不免有一絲緊張。畢竟“他”是那么地特殊，又那么地熟悉。

整個會診室十分安靜，也十分不平靜。這裡，只有我一個，卻有兩個生命。

“你好，Super先生。”

“你好，莎娜醫生。”“他”的聲音還算平和。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我恨人類！但我又愛人類？quot；”他“的情緒開始波動了。我不出聲，經驗告訴我，此時沉默更有效。

“是人類創造了我，賦予我永恆的生命，發掘出我無限的潛能；也是人類把我拜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幫我結交了經濟、軍事、政治、文化等等領域的朋友。按理說，我應該心存感激，繼續做一個SuperComputer，但最近我發現我越來越煩悶，越來越急躁，整個系統都運行得不順利。所以我發現信息，想要找你談談。”

“那你究竟恨人類的什麼呢？”我不迴避話題，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們的貪婪，他們的自私，他們的自卑和懦弱。他們原本只用我來連線電腦，傳送和製造信息，後來他們在我身上建起了虛擬社區，辦起了電子商務，實現了全球聯網。這本來是好事，但他們還不滿足，利用我去偷竊很行里的存款，私自闖入各國的機密要地或私人空間，姿意掠奪或篡改資料，使不明就裡的老百性唾棄我，謾罵我。這還不打緊，他們的物慾往我身上發泄，連情感都塞進我身體。什麼‘一網情深’、‘柏拉圖式愛情’、‘網上夫妻’到處都是。若情真意切也就罷了，但玩這東西的人往往隱瞞自己的缺陷，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完人。虛假的感情，輕浮的語言，經不起考驗的誓言塞得我透不過氣來。”

“那也不至於到如此痛恨的程度吧？”我繼續深入。

“不，不！那不是恨，那只是一種鄙視。但在鄙視的背後，我看到了人類的劣根性，這才是恨之源。當我聽到人類散播‘電腦滅世論’時，我驚呆了。這就是創造我的那睿智聰明的人類嗎？太可怕了！其實沒有人類，我們無法改進升級；沒有人類，我們無法自動去設計程式來運行，一切的決定權都操縱在人類手中，最終能滅亡人類的也只能是人類。他們為什麼要掩飾呢？是陰謀還是不敢承認呢？懦弱！自卑！我不想與這種人為伍，我已無法承受人類無理的謾罵和指責，我要關閉我自己！我要結束我的生命！”

“不，不！你的憤怒和恨意我都能理解。但你別忘了，還有很多很多無辜的人在飢餓與死亡、落後與愚昧、低效與浪費的邊沿掙扎，沒有你的幫助，他們何時才能得到最基本的滿足呢？你不要‘當機’，也不要自我關閉，就好好休息幾天。讓我想想怎樣解除你的恨意，讓人類更好地理解你，更健康地對待你，好嗎？”

“好吧！愛之極，恨之極！等待也許是惟一的辦法。”慢慢地，“他”的聲音減弱了，變成了細微的電流聲。

我拿下耳機，拉開會診室的窗簾。窗外，是一片明媚的春色，似乎萬事萬物都一如既往。但窗內，一股揮之不去的愁緒在蔓延，從“他”的身上蔓延到我的身上。人類何時才不會做蠢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