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感覺”

過年前，去買了一條羊腿。開始到菜市場買，時間還不算太晚，但被告知已經賣完，再跑到一家大超市，方才買到。羊肉是我冬令最嚮往的膳食，特別是羊肉粥。羊腿買來後，先是把骨頭和肉分離，用羊骨頭燒粥，熱騰騰香噴噴的粥，撒上一把綠的蔥花，倒上點醬油，真是天然美味。我愛羊肉粥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小時候住鄉下，每到過農曆年，家裡都要買一隻小的活山羊，大約只十斤出頭點，這可憐的小傢伙開始是被拴在牆角邊，用怯生生目光看著周圍人們，它被宰殺的場面，大人是不讓我們小孩去看的，等到羊已經燙在水裡了，我們才跑去看。殺羊人先在羊的一隻蹄子邊上開一個小洞，然後用嘴巴從洞裡用力吹氣，把整個羊吹得像一個皮球，然後用刀把羊毛刮乾淨，接下來是把羊肚子剖開，把肚子裡心肺啊腸子啊一大堆東西拿出來。當時家裡庭院裡有一個花壇，上面種著兩株牡丹花，這時候，殺羊人把牡丹花拿開，把羊肚子裡東西放在土底下，再把花種上，所以，這兩株牡丹花每到春天，開花開得特別大，特別鮮艷。再說當時一家人吃羊肉粥，因為人多粥少，沒有吃夠，就沒有了，想再吃要再等一年了，這種沒有吃夠的感覺年復一年留在我心裡，越是沒有吃夠，就越是想念它。

小時候還跟著比我大一點的孩子去釣魚，用大頭針敲彎當魚鉤，到了河邊，拍幾隻綠頭蒼蠅穿在上面，蒼蠅剛拋出去，就有許多魚躍出水面來搶食。拉線時，魚往往會在半空中脫鉤，掉回水裡，但每次也能釣到三條到五條比手指長一點的銀白色的柳條魚。回到家裡，把魚蒸在飯鍋里，實際上只剩下一點魚骨頭，但自己吃起來，卻感覺這是天下最最好吃的東西了。

我還有一段小時候吃鴨子的尷尬回憶。大概我讀國小四年級或五年級，學校舉辦一次童子軍露營活動，詳細的過程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每個學生晚上要輪流站崗，每人一小時，有一天晚上，我十二點鐘被叫醒，昏頭昏腦去站崗，一直迷迷糊糊想睡覺。第二天聽說，學校的專門的“偷營小組”，那天成功地偷走營地廚房的一把鉗子。還有，在我們營地旁邊，有一塊山芋地，一個下午，我趁別人不注意，跑過去挖了兩個山芋，在小河裡洗一洗，放在枕頭下面，晚上等別人睡著後，就拿出來啃山芋吃。後來，就在這次露營結束前發生了一件事：我們吃飯每十個人圍成一圈，席地而坐，那天中午加了菜，有一盤鴨子燒芋艿，但是正好放在對面，我筷子伸不到，也許平時家裡很少吃鴨子，我想吃一塊鴨子，這時候，眼看對面兩個同學近水樓台，三下兩下就把鴨子挑著吃光了。這事過去也算了，但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同學，他也沒有吃到鴨子，就在我面前發牢騷，還罵了那兩個同學，這樣，我對這件事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現在我上了年紀，但想起這些事來總感到很有趣。羊肉、魚和鴨子，可能還有別的什麼東西，這些東西已經是家常菜了，但現在當它們出現在飯桌上，特別是羊肉、魚和鴨子，我往往會想起這些往事，非常奇怪，每當想起這些往事，眼前的羊肉，魚和鴨子，立刻就會變得十分親切，味道變得加倍的鮮美。我多次有這樣的感覺了，現在就叫它“吃感覺”吧。“吃感覺”本來是我的專利，現在願意說出來和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