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絕唱

小時候，我總是很固執地認為飛蛾是昆蟲當中最醜陋的一種，它沒有蜻蜓修長的身材，沒有蝴蝶斑斕的外衣，它的面孔在放大鏡下令人作嘔。直到我看見那驚心動魄的飛蛾撲火，才改變了對它的看法。在一片漆黑之中，那盞微弱的燈火，那些顫抖的飛蛾，在我的腦海中構成一幅絕美的畫面：飛蛾義無返顧地撲向燈火的一剎那，火焰中燃燒著的飛蛾迸發出奪目的光芒！那是生命的最後一秒，但那一秒的絕美正是飛蛾一生的追求。也許在第二天，有人看到一地燒焦的飛蛾屍體，會為它們感到悲哀。然而他們錯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飛蛾的生命中曾經有那樣絕美的一瞬間。

傳說中有一種神奇的大鳥——鳳凰，需要燃燒自己方能永生，謂之“鳳凰涅”。每當想起這個傳說，仿佛真的看到一隻美麗的鳳凰在七彩的火焰中痛苦地掙扎著，而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在去九華山的路上，我看到一個虔誠的僧人，每走三步就磕一個頭。他的雙膝跪的是那么乾脆，身軀彎的是那么用力，額頭磕的是那么響亮。膝蓋上磨洞的褲子，額頭上磕出的血痕，都見證著他一路走來的辛苦與執著。路過的人有的笑他傻，有的向他投去同情的眼光，然而他卻心無旁騖地繼續走著、磕著。只有當他到達山頂，站在佛的面前時髦，我們才能看到他莊嚴的臉上，露出喜悅的微笑，眼中放射出堅定的目光。

艾青曾寫過這樣的詩句：一個是那么幸福，卻在不停地哭；一個是那么悽慘，卻在唱著歡樂的歌。飛蛾為迸發出一瞬間的美麗，卻冒著結束生命的危險；鳳凰能夠獲得永生，卻要承受烈火的焚燒；朝聖者的精神能與神靈溝通，卻要跋山涉水披荊斬棘。他們是那么“悽慘”，卻因不懈的追求和實現了生命的價值才唱出了最美妙的歌聲。而沒有懂得生命的意義與價值的人，看似過著風平浪靜的“幸福”生活，卻無法承受一點磨礪與挫折。他們不知道，世間最美好的東西有時只能以深痛的巨創來換取。飛蛾撲火如此，鳳凰涅磐如此，曇花一現、鯤鵬展翅、僧人朝聖也是如此。

就像傳說中不知疲倦的荊棘鳥，明知那是一棵長滿荊棘的大樹，卻仍然用一生的時間來尋找，在樹枝穿透它飽經磨難的身軀之後，它放開喉嚨唱出最美妙的歌聲，曲終而命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