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無痕

初三一段日子似乎格外的風平浪靜。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死亡。平靜的海面下是無休無止的洶湧澎湃。

我們真的很努力。整天複習得天昏地暗找不著北的。連續三次模擬考更是把大家累得人仰馬翻。總有一種恍恍惚惚若即若離的矇矓感。說好聽點就是一半清醒一半醉。我呸！

記得有一節政治晚讀，如通常一樣，我兩眼發直的盯著課本沒頭沒腦沒心沒肺地胡念一通，竟十分順溜的吐出這么一句：“實現共產主義是一個非常浪漫的過程！”糟！我走火入魔了。

其實也不全然如此。實現中考勝利還真是一個非常浪漫的過程（諸君且息怒），倘若我們腦子裡還有一點點浪漫思想的話。

教學樓前面不遠處有幾棵高大的白玉蘭。仲夏時分，樹上開滿了奶白又稍帶點淡黃色的玉蘭花，上課的時候總能聞到一陣陣馥郁的幽香，沁人心脾。每天早晨清掃完畢，經過這些樹時，我總是駐足，瞻仰，呼吸著混有玉蘭花香的清鮮氣息，濕濕的潤潤的很怡人。仰望那滿樹的奶白和蔥翠，憧憬著眼前神話般的走出那位穿白褶裙的美麗天使。

還清楚的記得入學第一天，自個兒背著書包在宿舍的走廊亂跑的去找自己的宿舍的情景；還記得第一次在教室里為看見一位“小巨人”和一位“小不點”坐在一塊而掩嘴偷笑的竊喜；還記得被舍友們舍長長舍長短的捧來捧去那種新鮮且帶點輕飄飄的美好感覺。

都是三年前的事兒了。看著黑板上畫著的離中考的倒計時錶，如此的清晰明了，恍若夢醒。

偶爾在放學的途中遇見一些國小同學，雙方隨便打個招呼便擦肩而過，有幾個還好像不認識我了似的，鼻尖碰鼻尖也視而不見，扯著嗓子叫他們又充耳不聞。什麼老同學舊相知，我呸！

流年似水，雁過無痕。曾經真摯親密的六年同窗情誼，在這短短三年的時光洪流中就這么給沖淡了，淡化了，徹底的不留一絲痕跡，像徐志摩那樣，揮一揮衣袖，輕輕的走了，不曾留下一片雲彩。

這使我日益想念兒時那幾個此時天各一方的鐵桿好友。是的，誰曉得如今的我們還“鐵桿”不“鐵桿”呢？惟能說“兒時”了。我懷疑我們心靈之間築起的那段橋樑經不經得起無情歲月的沖刷侵蝕。

“天空沒有污染。有時候我看到浮雲，無聲地流淌過，內心就充滿了憂傷。覺得日子就這樣流淌過去，而那些以前說著永不分離的人，早已經散落在天涯了。”

而此時，我，跟我現在的同學、老師、愛我的和我愛的人，我們之間，又即將，各奔東西，散落天涯了。

於是，在這愁雨紛飛的時節，我看到了，我，跟我現在的同學、老師、愛我的和我愛的人，我們之間，那些擱淺在記憶暗處的故事，正在一點一點的復甦，萌芽……

距離中考還有——十天，九天，八天，七天……學習委員天天擦了又寫，寫了又擦，不知中考一天一天的逼近我們，抑或是我們一步一步的走向中考？

唉，寒窗三年的榮辱成敗，全看這短短三天的發揮了。還真有點不划算。不划算。沒法子，惟今之計，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小魚兒厥著嘴跟我講她怕考不上重點。

“怕啥？小菜一碟而已。”我一臉不屑。

我說站在女孩子面前總不能失了頂天立地的男孩漢氣概對吧？

其實不瞞老兄說，兄弟我還真怕，怕死怕得要死……

中考事關重大，臨戰之際，父母老師對你苦口婆心那一番口舌是免不了的，此亦人之常情。大家對我寄望頗高，看來考不出個名堂來，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未免太絕了吧？

話說回來，我也並非不懂事的孩子。這一陣子，我的確想了很多。

不然而然的想起老爸給學費時咬牙切齒的發狠模樣。

不然而然的想起老媽從故鄉回來對它的種種描述。

十大姨家裡最窮，近幾年來才吃得上豬肉，她兒子在外搞非法傳銷，打工幾年了，沒給家裡寄過一個鏰，還吃裡扒外。媽見她衣著單薄，站在寒風中悚悚的抖，忍不住將穿在身上的棉衣給了她。媽說她真沒料到十大姨會這般窮，現在什麼時代了，還像當年鬧饑荒似的食不果腹，有一頓沒一頓。媽告訴我那裡的孩子儼然一個個餓鬼。舅舅進宅那天擺宴，一些烤包還放在鍋里待熱就被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全盤搶去。尤其開宴的時候，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就連鄰村一幫放牛娃也聞訊而來欲一飽口福。看著這班口水吞得汩汩作聲的可憐的孩子，舅舅於心何忍，專為他們擺了一桌飯菜。開飯了，孩子們一個個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吃相甚是可怖。媽覺得既滑稽且可憐。於是以之為例，對我絮聒了一番。感慨之餘，心有歉意。

現在，我是不是也該為誰發一發狠了？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豁出去了！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今天下雨了。真擔心閱卷老師是否看得清我寫得都是些什麼。我的書寫可是在整個初三級都出了名的，不少老師還拿我做教材呢（你瞧我，還是這副恬不知恥的樣。唉，秉性難移）。考前幾乎各科任老師都叮囑我千萬得把字寫整齊點，要橫平豎直，一筆是一筆。可我怎么還是弄得一塌糊塗？禍不單行，寫答案卡時，有兩道題目的答案我對錯了題號，移了位置，好在及早發現，然後我就玩兒命的劃呀劃劃呀劃，沒空處重寫了，只得委屈數十個字密密麻麻的擠在幾厘米長的橫線上。聽說今年網上評卷，將來我這群“小蟑螂”（師父給我的字跡冠的“大名”）被掃描到電腦上，估計評我卷子的老師要戴一副鏡片比酒瓶底的厚度翻上一翻的特製眼鏡——也未必看得清楚。

正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一考出來小魚兒就哭爹喊娘的叫完蛋了完蛋了。

我無言以對，唯有苦笑。

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進了試場剛坐下就受到數隻吸血鬼——蚊子的猛烈攻擊——因為我穿短褲。須臾間雙腳就隆起了十數個又疼又癢的包。

我恨透了這群乘人之危的壞傢伙，一通連環掌把它們打了個屁滾尿流雞飛狗跳。嘿嘿，此之謂“旗開得勝”。

不知是我的“暴行”惹惱了這班傢伙還是怎的，不到一會它們又捲土重來且搬來了不少救兵。這可苦了我！右手答卷左手驅蚊雙腳還要不住晃擺著以防敵方乘虛而上。老天！現在我可是正在參加關乎我自己的未來、前途、命運的中考！老天爺你這不是明擺著在耍我嘛！

噫嘻！成績我所欲也，腳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腳掌而取成績者也……

曲終，人散。圍繫著莘莘學子牽動著萬千家長之心的中考就這么一眨眼過去了。

不過如此罷了。

三年攻讀，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們披荊斬棘上下求索，苦亦熬過淚也流了，終於捱過了中考，驀然回首，百感交集，唏噓不已。

凡事未了又來了，難以不了了之哉！而今，另一件事又開始讓莘莘學子家長們坐臥不安吃睡不香了：分數。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成績出來了。我上了重點。純系情理之中。

我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大擺酒席開慶功大會大吃一頓或瘋狂購物或上網連泡三天三夜。我沒有。

莞爾置之。

意料之外的是，小魚兒竟比我多上整整十分。許是天意吧。

我去了我們那裡最高的那座無名小山。

我站在山巔。我習慣的把兩手交叉翹在背後。極目遠眺。

往事就像天邊的雲霞，一一在眼前飄過。然後，又一片片的被獵獵的風吹散了開去。散落在天涯。

油然生出一股心懷天下的豪氣。

蒼穹無語。人亦無語。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