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
“草原現在真的成了荒原!”詩人裴多菲望著那眼前的一片荒蕪,空虛襲其內心,穹廬之下,只剩下了那個孤單的身影和那片土……
難道這片原本鬱鬱蔥蔥的草原,真的只能做一個光禿著頭的老頭嗎?就在那凜冽的寒風中,獨嘆。
我在想像著,也仿佛在尋找著……不的,這片土不是單純的土地,草原又怎么會變成荒原呢?我感覺到的是,土壤之下有生命在用那微弱的氣息呼吸著,像剛出生的嬰兒那般輕微。也許是風的呼嘯,覆蓋了那呼吸的聲音,自然地,詩人也就聽不到真正蘊含在腳下的生命。
她,是存在的,她在地下呼喊著:我的生命還存在著!
我來到了這片地上,站在她的上方,傾聽她的故事。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是草,儘管現在她只剩下細小的根尖。
她在訴說著……
今年的冬天悄悄地走來,沒有一點聲息。記得那是還在洋溢著夏天的繁茂時,轉眼間,只發覺身體的變異。露出土層的身體漸漸枯黃起來,像那可怕的病毒一直在蔓延,就連周圍的同伴也變得衰黃。我們努力地抗衛著,仰起頭。我們奮力地挺腰,只是為了不被寒冬打垮……風以排山倒海之勢把我們壓彎了,那也是不得已的……我們不得不接受失敗和打擊。畢竟我們真的輸了……寒風啊!是多么無情,從來不顧及我的一切,就如同現實中的逆境,它又怎么會告訴你它的到來,又怎么會給你有喘息的時間。我們的上體被鐮刀似的風割去。有時,我們不得不承認,遭遇會接踵而至。看似溫柔的冰雪女皇也降臨到我們的頭上,這大概就雪上加霜了吧。連野馬也在我們頭上狂奔,人也在我們頭上踐踏……我們的頭上早已沒有了窸窣的熱鬧,沒有了蝴蝶的嫵媚。我們成了“被拋棄”的東西。我們的根就在這季節里,一直被埋在土地下,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名叫“黑暗”。
當詩人在哀嘆時,我們真是感到諷刺,因為他誤解了我們,我們還一直在仰著頭。
她在說她們的事,我也想說她們事……
誰說她們早已死亡了?又是誰說她們永不復存了?我知道她們還在努力著,她們正在蓄積著力量,在冰冷的土壤中沉默著,為的就是迎接春天的綠草如茵。所以她們一直在仰頭,追求前方的曙光
一霎煙汀雨過,芳草青如染。春天,她們便會竭盡全力……瞧!在那邊的土地上,她不正在努力撐破堅厚的地層,儘管只能露出個小腦袋,那不還是生機的證明嗎?當春天的第一束陽光涮去酷冬時,當春天的第一場雨撫摸著土地時,那原本禿頭的老頭子不是會返老還童嗎?草原永遠是草原!春來草自青,那是經歷一番番磨練所換來的收穫。
我感覺到有些生命在拂動著我的腳丫,忽然間我真想抽起自己的腳,因為我在踐踏著她們。在她們身體裡生命在不息地蠕動,讓我感到敬畏。
她們一直在仰頭,仰頭,從來沒有低下的一刻,就算在嚴冬時被壓彎了腰,還一直仰起頭……
活著的我,也仰著頭,尋找我的路。
荊棘滿布在沿途,我赤著腳,被弄得遍體鱗傷。我看到了沿路的草,決定還是走下去,仰起頭走下去,爬過去。
光,就在我仰頭的不遠出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