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光

雲層慢慢向四面散去，一束陽光透過稀薄的雲，照亮了女孩每日回家，必經的弄堂。

初冬，天空灰暗了太久，弄堂里散發著濃重的腐臭味，弄堂的盡頭，是女孩的家。一束潔淨的光，透過窗，輕輕落在角落那個孤單的身影上。

她的肩微微顫抖，微卷的長髮零亂地披散在肩上，她將頭深深地埋沒在雙膝間，冰冷的淚在地上，濺起了朵朵慘澹的水花。

昨日，奶奶就躺在那張冰冷的床上離去了，她與奶奶相依為命，整整十五年，對於她來說奶奶就是她的一切。記得在十歲那年，女孩生病了，發了高燒，是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雨夜，將她背去醫院的，醫生說，倘若再來遲一些，女孩就會有生命危險，而那個雨夜，弄堂口的街上，沒有一輛車。

她不再有任何一個親人，“爸爸”、“媽媽”那兩個詞，對她來說是何等的陌生。為了安葬奶奶，幾近用盡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就連奶奶張羅了幾十年的小店，也匆匆賣給了他人，她不得不到外打工，接下了重重的活。

以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貓咪是奶奶收養的一隻流浪貓，伴隨著女孩已經兩年。貓咪悄悄走入房中，依偎在女孩身邊，它輕輕地舔著女孩的手，仿佛是在撫平女孩內心的傷口。

女孩抬起頭，目光被那一束潔淨的光，給吸引了，猛然發現，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陽光了。她擦去眼角的淚，用手輕輕梳著貓咪那濃厚的毛。

那是……

她愣住了。那束光里，小小的塵埃，正努力向上飛騰，它們沒有翅膀，卻對飛有著無盡地渴望。也許這一刻的騰飛是短暫的，也許這之後，便會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它們卻依舊沒有放棄，沒有放棄那個關於飛的夢。有希望固然是美好的，那是一種幸福的感覺，但是，我還有資格談論幸福嗎？我只是一個被塵世拋棄的孩子。女孩的心裡十分複雜，望著那束光，她的心被猛地刺痛了一下，她所感到的，除了無助，也依舊還是無助。

抱著貓咪，她來到了門前，推開大門，一種屬於陽光的味道，立刻將她包裹了起來。她緊緊地抱著貓咪，雙目漸漸地失去了焦距。女孩輕輕嘀咕著：“貓咪，奶奶離開了我，家裡的小店也轉賣給別人了，我……沒有能力再養你，你走吧，到外面去，去尋找一個新的主人，跟著我，你只會很苦很苦……”女孩將貓咪放在地上，貓咪抬起頭，注視著女孩，它的淚水侵濕了眼睛周圍的毛，它依偎在女孩的腳邊，仿佛在做最後的擁抱。片刻之後，貓咪消失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

貓咪也走了。

如果可以，我願意做陽光中那小小的塵埃，雖然沒有生命，沒有情感，沒有喜悲，但是，它擁有希望。女孩猛地坐在了地上，淚水順著眼角，打濕了冰冷的衣物。奶奶，你現在，在天堂看我嗎？我還有未來嗎？我感覺我只是一個被塵世遺棄的孤兒，沒有任何人關心我，沒有任何人在乎我的存在，我感覺好無助，我甚至覺得我連那小小的塵埃都比不上。

太陽在空中打了個轉，一束陽光落在那瑟瑟發抖的身軀上，給她一絲溫暖。

“奶奶，是你嗎？

我知道是你，對不對？”

女孩伸出手，去觸摸那米陽光，什麼也沒抓到，卻有種暖暖的感覺，就好像奶奶抓住了她的手，抓住了她那抖動的手。

“奶奶，我知道，我知道你希望我開開心心的活著，你希望我有個美好的未來，可是，我真的可以嗎？沒有你的陪伴，我會害怕，我害怕黑夜，可它總是那么的漫長，沒有你，我會哭的，我會……哭的……”

女孩，撫摸著那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陽光，如果幸福也一如這陽光一樣，能讓我觸手可及該多好。可是，上帝似乎遺忘了這個，一直生活在角落裡的女孩。

塵埃在陽光中翻滾著，飛舞著，狂歡著，如果可以，我願意做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女孩輕聲對自己說。

她回頭望向屋內，照片里的奶奶，正衝著自己微笑，奶奶，似乎你走後，連那本該屬於我的笑容，也一齊帶走了。

照片裡的奶奶依舊在沖她微笑。

“奶奶，我可以嗎？我還能擁有未來嗎？”女孩不顧身體的猛烈顫抖，拚命地揚起嘴角那道弧。也許，這是她在有生以來，最難看的一個笑容，也許，這個笑容並不是發自內心的快樂，也許，這個笑容注入了太多的牽強，但是她依舊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