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的吃

可以這么說,襄樊的吃,襄樊的人。

大頭菜

青皮蘿蔔,堆疊在烏身大缸中,浸了醬油,灑了白鹽,填進時間,靜靜的釀過。待缸開香飄,大頭菜才跋涉而來。

在襄樊居久了的人,身上便沾了大頭菜的味兒。抬臂輕嗅,便能嗅到那衣縫間交結盤亘的醬香。這是大頭菜不知覺地融入了襄樊人的生活。它是早餐的稀飯中盤曲的瘦蛟,是晚來饅頭中夾疊的虬根。它似乎是一個配角,一個“路人甲”,一個隨處可見卻又無人重視的“習慣”。但它不卑不亢,沉默地穿過每一個鏡頭,為平淡的三餐平添一絲鹹香之味。待生活被它交結在一起後,失去“路人甲”的飯桌,便寡然無味,令人忽感到彆扭與寂寞。

吃大頭菜,需掰開香軟燙手的白面饅頭塞夾而吃。這種質樸的鹹甜之味,給吃慣了肉肥油厚的嘴帶來了一種平凡的清馨。也給人以安寧,幸福之感。我總以為饅頭鹹菜是奢侈者的享受,因為倘若腹飢身寒,便會吃出一種淒涼之情,那些溫暖與清馨便蕩然無存。

襄樊人依山傍水而居,又擁著米祠隆中而過,自然沾上了文雅之氣。大頭菜到現在便已改叫孔明菜了。三國時,諸葛亮為保障軍隊飲食,發明了用鹽醃蘿蔔,以達長久保存之目的大頭菜。於是,大頭菜應時需而生。在那個兵荒馬亂,衰草離披的年代,大頭菜無聲的填充著一個個空癟的飢腹,擔起了那些流血疆場的庶民們枯槁的身軀,擔起了整個軍隊的戰鬥之力。從此,大頭菜便帶了些許悲壯色彩,讓人愈加珍惜這衣食富足的生活。

吃大頭菜需要想到襄樊人自已。襄樊人在自已的生活中平凡過著,就像大頭菜一樣出不得,但襄樊人又用自已的熱情與活力為生活添趣兒加味兒,亦如大頭菜一般缺失不得。襄樊人就如同大頭菜,合著日子與生活的酸甜苦辣一釀,便釀成了平凡卻獨一無二的炫爛的生命來。

酥肉

襄樊小街巷中的酥肉不多見了。兒時總是在街邊小攤上吃,而吃酥肉也只能在街邊。定要有蜂窩煤的火爐,要有被水汽蒸的流油的竹屜,要有一條古老而寧靜的街。不然,在酒店飯館中吃,便如同例行公事般無味無趣。籠屜揭開的一剎那,白霧噴涌而出,豁然氣散香溢,不久,一碗碗酥肉便悠然現於眼前。

黝黑的陶碗,積了年代久遠的油光,淺淺的盛著幾塊肥瘦相宜的肉方,幾塊透如凝脂的土豆,綴著幾段青蔥,點了幾粒椒。水汽一散,頓時一片金碧輝煌,但又仿若隔岸觀花,飄緲若虛幻,再又像極了,夕陽在漢江面上灑下的碎金點點。

襄樊人喜歡簡簡單單。於是酥肉也做的簡簡單單——用肉去蒸肉,不加調料的肉香才是本質的味道。就像《項脊軒志》中一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不帶任何山盟海誓,但其真情卻叫人為之落淚。李白有一句讚美蓮花的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句天然雕飾用來形容酥肉也毫不為過。一碗酥肉,沒有多少驚心動魄的味,本本分分,簡簡單單,樸實無華。嘗在嘴裡,肉就是肉,土豆就是土豆,再分明不過。

酥肉,重在一個“酥”字,酥到了骨子裡的酥肉,決不會讓你有撕咬的機會。入口輕抿,肉便化了,化成濃濃的肉香,縈繞在牙縫中舌尖上,濃郁的令人心醉,就像是處處滲透了諸葛、米芾智慧的襄樊,厚重的叫人心動。浩然先生曾吟過“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這水汽蒸騰的漢江把襄樊人這樣蒸了千年。讓午後暖融融的太陽一照,襄樊人便里里外外的酥了,恬靜的生活,我們化作濃濃的湯汁,流動在蒼山漢水間,流在小街老巷中,流在米祠隆中里。的確,這輩子被漢江水汽一蒸,便把幸福與寧靜都一併蒸進了襄樊人的骨子裡。

金剛酥

從小生在襄樊的人總也忘不了金剛酥的味兒。那是一種混合而成的剛毅的面香,無法淡忘,卻也無法銘記。留在家鄉的人總是給遠方的親人捎去幾份金剛酥,忘了家鄉味道的人,在吃時才恍然大悟:“對,就是這個味!”。

金剛酥不可多吃,因為它確如“金剛”,吃時需下大力氣的嚼。多吃則臉頰酸痛,齒根發軟。我吃金剛酥總是對望著襄陽那邊臨水而立的古城牆,東晉太元三年二月,前秦苻堅派苻丕攻打東晉要地襄陽。圍襄陽,攻至城下。男丁戰死,婦孺餓死,孤魂漫天,城中更是活人相食。但襄樊人的勇敢與頑強都剛若金石,他們保著城,守著城。就連婦女也為守襄陽傾盡心血。朱序母韓夫人她親自登城觀察地形,巡視城防,認為應重點增強西北角一帶的防禦能力,並親率家婢和城中婦女增築一道內城。後苻丕果向城西北角發起進攻,很快突破外城。但赫然於敵寇眼前的竟是一面新城。那雙雙用來紡線的素手,用來安撫啼哭小兒的手,被利器石磚塊磨的血肉模糊,可她們並沒有退卻,反而愈加堅強。城牆如此堅固,那樣剛毅,如同襄樊人的心。晉軍堅守新築內城,得以擊退苻丕。

如今,昨日名動襄樊的韓夫人,化作今日的白石雕像一尊,終年立在城頭,時刻眺望遠方,守護著這座城,她的剛毅連同襄樊人的剛毅,便化作這金剛酥,一直流傳,一直流傳……

襄樊的吃還有許許多多,它們就像襄樊的人一樣,許許多,各具特色,襄樊人把自己做成了襄樊的吃,把自己融進生活里,融進襄樊的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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