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點

倘若有一天上帝要讓我的身體失去點，我會認真考慮失去什麼才讓我殘得不痛苦，畢竟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都需要全身心去投入，殘疾的確是可怕的。

我首先選擇失聰，即便這樣會使我失去欣賞天籟之音的權利，但比及世俗的吵亂無情，我選擇避開後者。耳畔一片空曠寂靜，沒有打攪，沒有吵鬧，我可以靜下心來縮在瞎熱鬧親切的角落裡重讀《尼采與形上學》。我甚至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扯開破嗓子歌唱，唱出我只敢在洗澡時唱的歌，這個想法似乎有點自私，因為只有我聽不到，但被迫掩耳而過的路人應該會原諒一個聾子去珍惜他的嗓音。

而後我會選擇失語，如果喉嚨癢死也拼不出半點人話，那我寧願做一個忠誠的傾聽著，面對傾訴，我會用最虔誠的微笑，最專注的眼神去傾聽，絕不打斷，也絕不厭煩。傾聽者是幸福的，被信任的幸福。之後我把自己的那份安慰用文字慎重地寫在紙上，由我那位傷心的朋友也靜靜地去思考，去撫慰心傷。我可以成為最成功的傾聽者，讓每一個不想在傾述時被打斷的朋友在我這都可以得到應有的安慰與鼓勵。

如果要我失明，那我可以摘下眼鏡，也可以不去演繹那些意短味淺的厭世眼神，更可以避開世間所有百態原型。在我的世界一切都如此唯美。我還想能夠選擇性失聰，避開雜亂俗氣的聲音使我不會對這世界產生武斷的一孔之見。之外便可以側耳傾聽原滋原味的大自然之天籟，她們鑽入雙耳，不經過大腦而是淌過內心，然後完完全全地用嘴巴轉述出自然之聲——應該是情不自禁滿足的笑聲。我相信我不會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因為我可以時刻感受到前方始終會有一個盛情的擁抱在等待，我的親人和朋友會用鼓勵的雙手引我走向黑暗中的光明。

最不願的是軀體的殘缺，我極度討厭因為不平等而產生本能的憐憫與同情。如果非要我在手與腳的去留作出抉擇，那我寧可用拐杖代替我的雙腳，那拐杖一定要木製的，它來源於森林且代表自然又賦予了我雙腿。如果非要我坐上輪椅，那我絕不隨便仰視除我身後推我的人之外的任何人。

如果非要我捨棄一隻手，那我選擇右手。用絲毫不靈活的左手去學習用筷子，握筆寫字，刷牙甚至打響指。看著自己最不擅長的事迅速變得靈巧無比，不斷地學習，不停地進步，這會讓我直呼痛快。

如果上帝狠了心，把我以上所提及的都統統拿去，把我置於黑暗無邊，寂寞無際，有沒有任何表達工具的植物人，甚至沒有眼珠讓我提醒旁人我已甦醒，沒有表情讓我表達痛苦，沒有眼淚外流只能分泌口水以代之。但我應該想到我還可以用下巴和肩膀，或者用嘴巴握筆，在紙上抹黑寫下第一個字是“呵”。然後再寫第二個字，也是“呵”。媽媽看到會在我所能感觸到的肌膚上用食指一筆一划地寫上“好孩子，你真堅強”。我“聽”後又會握著筆寫下第三個字——“謝”，第四個字也是“謝”字。只有我大腦尚存，我依舊會愉快的思考，只要我的嘴角能夠上仰，我依然會微笑。即便在寂靜黑暗的世界裡，我是“alone”，但不會是“lonely”，他人即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