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化作雷雨傾盆

仿佛一場夢，當我醒來，物是人非。

——題記

一

月暈而風，礎潤而雨。

夜即要來臨，層層堆疊著的墨色雲似乎要重重砸向我，沉悶油然而生。

我那已略顯焉黃的樹葉被燥濕的水氣緊緊包裹，我緊抓著泥土的根梢在不為人知處稍稍枯卷。眼前，一片斷壁殘垣堆積的狼藉；身後，直聳的高樓一覽群小。一陣似來自遠古的風吹翻我的樹葉，讓底部突然顯得清晰，鼓動著我的思緒回到纏綿的記憶里……

二

天空顯出少有的湛藍，令每個疲倦的生靈心曠神怡，不定的雲沿著即定的目標前行，我的目光始終順從著它們，伴隨到很遠很遠……

曾幾何時，空曠的原野上，浩瀚的天穹下，我獨自佇立。逝而不復的歲月在我的樹幹內描繪了無數圈證實我存在的年輪。叢生的雜草隨風似綠浪般翻動時，成群的大雁從不為我所知的遠方飛來，在屬於著我的世界裡舞旋。我的枝條在陣風的伴隨下為著他們喝彩，然後看著它們倦棲在我的樹枝間。我看著我的樹葉從萌芽到墜落，雁們說：你總是這樣沉默，一切都悄然無息。我目送他們依戀的回到它們所來的遠方。它們走時說：

叫你“安落”吧。這是秘密。

我深深地記住了，就象歲月記著我的年輪。

三

空氣中多了幾許燥熱氣息，不曾停息的雲仍緩慢潛行，似乎越行越低，一點一點靠近地面，沉悶漸近來臨……

第一次石頭相互撞擊聲在原野上傳響，黎明時的原野從此便聲銷跡滅了。我聚神遠眺，黑點般的房屋闖入我的視線所及的邊緣，可見一斑。

漫野的綿羊共享著我前方的叢草，疾飛的大雁群在眾人的世界裡飛翔。我的根深深向下扎破泥土，從極小的罅隙中獲求新生，枝葉似無滿足的向四周延伸，想要觸及高空中的大雁，像自由的方向生長。時光讓擁有著大雁的日子一點點消逝，它們離走時盤旋在我的頭頂上。

安落，來年我們再來。這是秘密。

我又一次記下了，珍藏在心靈深處。

四

天空成了深藍色，悶熱瀰漫滿了周圍，風似肆虐地要將一切拔起，我的枝條在狂風中不停舞動。我能感到我的每一條根都緊抓著堅實的泥土，不容絲毫的鬆懈……

一座滿附鄉村氣息的莊園似乎於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就在我的眼前，而我，可望而不可及。

我那靠近地面的枝條躲過慷慨地陽光，投下大片陰影，就像從直聳的煙囪騰出的青煙，讓天空留下一片陰影。一群憨態可掬的孩子爬上了我那離地面最近的樹枝。我的腳邊，一個瘦小地男孩用飽含了淚的雙眼看著他們，樹上的孩子對他作著鬼臉，喊道：安落，爬上來啊！安落？一種久違的欣喜從我心靈最深處驀然騰起。我凝視著天空的邊緣，來年已經很久了，天空卻不曾留有它們的一絲痕跡。

夜很靜。小男孩安落獨自站在我的面前，他充滿怒氣的雙眼直視著我，淚水在月光和燈光的映襯下似正發光。我聽到他輕輕地說：大樹，我一定要打敗你，總有一天……

我微微笑了。我看到他再也止不的淚沿著面頰流下，流出了兩條可以擦拭掉的傷痕。莊園裡燈火闌珊，我卻無處尋覓大雁的蹤影。

安落，你哭了。這是秘密。

我聽見有誰在說。

五

天空已被墨黑擺布，驟然被劃亮，又瞬間成黑。狂風漸小，殷殷的雷聲撕吼著，好象要吞食一切，煩燥包圍著我，我又一次沉默……

現代化城市正一步步緊逼過來，令人窒息。我身後的高樓與我相爭高峰，遮住了我因享有的光芒。我的身前，一座破舊的樓房在砰然中倒下，頓時驚起了一陣煙塵的掙扎，我似乎能聽到一聲又一聲淒涼的鳥的哀叫，打破了城市的寧靜。人們的貪婪就像那包容著一切的宇宙，不斷成長，永無止境。

兩個人站在我的身前，那身影熟悉，卻又陌生。

安落，就是著棵樹嗎？木質很好呀！

我們一定要趕在別人前，賣個好價錢。

那就今夜吧。

……

安落？我目光遲滯的看著他用複雜的眼光凝視著我。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瘦小的男孩安落，他憤怒的說，一定要打敗我。

安落，你贏了。這是秘密。

“總有一天”即要來臨，我無奈靜靜等待。

六

轟。轟。轟。

滂沱的雨沉重地擊打在我身上，沿著我的枝幹流下，一種錯覺，我以為是我的淚。伐木機在觸到我軀幹的一剎那，我看到木屑四處飛濺，然後伴著雨滴下墜，像我一樣：在雷雨中倒下，在倒下中墮落，在墮落中死亡。利劍般地閃電劃破了夜空，傷口在瞬間癒合，可伐木機劃在我軀幹上的傷口卻再也不能癒合，留下了一條不可檫拭的傷痕。我倒在那片廢墟之上，傾倒時的聲音恰于震天的雷聲融合在一起，濺起凹坑裡的淚珠，蒙在我軀幹上的水膜似透明的血泊。

我聽見大雁曾幾撕心的鳴叫，我不知它們訴說什麼，只有傾盆的雷雨告訴我：

那是秘密

這些秘密，化作雷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