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回家的路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漫長的,特別是在這個安靜地迴蕩著引擎聲的車裡,在這條延伸到看不見的天邊的公路上,和這方沒有光與溫度的夜空下。歸途漫長到沒人敢去想他到底有多遠。
一車的人都在沉默,在看著並不好笑的喜劇傻笑,在沉默和傻笑中昏昏欲睡卻睡不著。
車載空調呼呼地吹進還算清新,慢慢地稀釋車裡濃濃的氣體。它濃地讓乘客們幾乎有了一種溺水的感覺,一車的人都在其中無力地掙扎,掙扎,然後沉沒,沉沒在無邊的恐慌和思念,以及更深處的黑暗中。
那片光明的黑暗。美得讓人恐懼的死神的黑外衣。
我低了低頭,讓開刺眼的淡藍微光。那是車燈的光芒,也是這車人得以不在黑暗中崩潰的唯一依靠。
那絲比風中燭光還微弱的光明。
但在此刻,它卻是如天神一般的宏偉,威嚴而溫和,安撫著每一個害怕黑暗的人,安撫著那些受傷的心。
窗外,一輛輛汽車披著寒風呼嘯而過,車前怒睜的車燈,分明寫著止不住的思念。超負荷運轉的引擎與一百多公里的時速,也無法給在黑暗中潛行的遊子們一絲安慰,他們都如車燈一般,使勁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瞪著天邊那看不見的家,看不見的親人,和看得見的漫天的漆黑。
他們就在這無光的夜空下期盼,期盼著看不見的另一方天空下,那一盞熟悉的燈,以及那盞燈所代表的名詞。
它是他們永遠的思念。
風起了,失去所有溫度。
夜用絕對零度的眼神看著這些渺小的生靈。
連血也在這一刻凝固。
於是乘客們開始長眠,沉睡在寂靜的黑暗中,讓思念和恐慌一起沉淪。
直到,只剩下黑暗。
我想,我的確是深愛著這片美麗的黑暗的。
因為暗的深處有一種希望,叫作夢。
夢的深處有一種牽掛,叫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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