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哭的過去式是哭過。
同桌別過臉去,輕輕地抽噎著,還好現在只是一堂自習課,同桌的哭並不會引起許多注意力。我伸出手臂,對她說:“要不要借你當枕頭?”她點了點頭,把臉埋下去,很安心地將我的衣服染濕,她知道,她的同桌並不會因此而怪她的。
同桌是個矮個子小女生,可是我高了她那么多卻還是可以幸福地成為她的同桌,只可惜,有時候,她並不快樂。她一口牙齒幾乎都是壞過的,已經拔掉了幾顆,每一次牙疼時,總是一陣難忍的痛。我的牙齒也不夠健康,可是經過口腔科醫師的精心治療,我又可以再一次擁有一口健康的牙齒。因為曾經經歷,所以,她的痛,我完全感覺得到。
許久,同桌終於離開了我的手臂,她不再覺得痛,也不再哭泣。慢慢地,笑容又重新寫在她臉上,她發誓,以後不管多累,她都要好好保護牙齒,放學後她就要到牙科診所去好好地,徹徹底底地治療。
於是,哭變成哭過。
恨的過去式是恨過。
她曾經是我的鄰居,我們從小便一起長大,直到現在,我們依舊是好朋友。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陽陽。
她說她最恨的人是她的爸爸。自小,她就不能享有和別的孩子一樣享受父愛的權利,她爸爸是一個花心的人,為了一個陌生人,就這樣狠心地拋棄了最愛的、最親的女兒。九年來,她幾乎每一時每一刻都有 * 的可能性,十幾歲的她,早已擁有七十歲老太婆的神經質。
我不知道要怎么樣去面對她,我有親愛的爸爸,像寶貝一樣護著我的爸爸,充滿了我所有幸福回憶片段的爸爸,比愛他自己還要多愛我一點的爸爸;我怎么有辦法去理解她每天只為她媽媽擺一雙筷子,然後望著空蕩蕩的本屬於她爸爸的位置偷偷咽下眼淚;每天只為媽媽洗一套衣服時,帶著思念,將爸爸九年來都不曾穿過的襯衣再拿出來洗一遍;每天讀著幸福的故事,讀到父愛的幸福味道時,用眼淚打濕所有的墨跡……
有一天,她拉著我一同去大草地,買來了她爸爸曾買給她的最便宜的冰激凌。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吃冰激凌了,因為,冰激凌里有她爸爸的全部記憶。
“你還記恨你的爸爸嗎?”看著她今天如此反常,我開始擔心。
“不了。準確的說,是曾經恨過。可是,我可以改變什麼?他是他,我是我,即使我們擁有剪不斷的親情的臍帶,我也不可以自私地強迫他把給不了的父愛給我。如果改變不了什麼,那還不如試著去接受。更重要的是,別人不愛我了,我更要好好愛自己。”說著,沖我笑了笑,又扮了個鬼臉,“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會買這種冰激凌的。”
“那,我會一輩子做你的好朋友的!”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於是,恨變成恨過。
害怕的過去式是曾害怕過。
從小,我就特別地怕黑,總以為,黑暗可以吞食幼小的肉體,甚至可以把一切變得血肉模糊,於是,對黑暗的恐懼勝過一切。暗夜裡床頭的那一盞小小的燈,一直放出微弱的光白光,只是這樣,我也會很滿足,因為光線會跑進我的瞳孔里,讓我看到光明。
我笑我傻,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魔鬼,這我早就知道。可是世界上會有風,風會學著哭腔將窗簾吹起,黑暗裡也會有看不見的尖銳的東西,會在輕易間劃破我的肌膚。就這樣,難以掩蓋的恐懼又開始顯露與體表之外。
有人說:“沒有黑暗這重東西,只有看不見而已。”說得毫無感情。我知道,他是勇敢的,並不會像我這樣害怕黑暗。可,如果有一天我被困難困住了,它會不會成為我的諾亞方舟?
有時,真的會有不湊巧的事情發生,就像停電的夜晚。這一夜,深沉而黑暗,月光也被雲層隱去,一切黑沉沉的,我開始恐懼,也許會有什麼不明不白的東西來找我麻煩,我開始嚇得渾身發抖,我快要被恐懼淹沒。
“沒有黑暗這種東西,只有看不見而已。”我開始學著為自己壯膽,開始學會戰勝恐懼,也開始嘗試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放鬆地入睡。
也許,我的害怕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可是,我真的讓害怕變成了曾害怕過。
……
現在,就用過去式來修飾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