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父子

爸爸又騎腳踏車去伯伯家取土豆了，為了家庭，為了未來，他剛吃完飯，他便匆匆走了，走的那么急，那么急。以至於我現在只能看見他的影子了。

那是一個黑色的，“28”架子，大大的軲轆的腳踏車，略略掉漆，沒有車鈴，閘很濫。車座子已經很舊，當風吹起，車座便會翻仰，露出灰白的瓤。

小時候這腳踏車在我眼裡是可望不可即，它太大太高了，那時我連小腳踏車都不會騎，它的身高几乎和我一樣。所以那時總是爸爸騎腳踏車馱著我，我靠在爸爸身上。我們兩個人，在林間的穿梭，頷首看著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和路兩旁的景物漫漫後退。那時路的兩旁樹很多，有成群的蜻蜓，野花遍地，青草成片，很美。

後來，我終於在不懈努力與追求下，學會了騎腳踏車。

所以，上伯伯家，總是我騎我自己的小腳踏車，爸爸騎他的28車，我和爸爸由背靠背的距離變成了大小車相鄰。春天，我們聽著拖拉機們突突地叫囂；夏天，伴著花叢的蜜蜂哼唱；秋天，隨著鐮刀的清脆；冬天，享受那車軲轆壓在雪上的撲撲聲響。我愛問奇怪的問題，而爸爸也耐心解答。他那時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小劉海，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他生來就臉上多坑窪，尤其是笑的時候，便用皺紋輕輕蓋住臉上的崎嶇。

後來爸爸的工資稍微漲了一點，便借錢買了一個樓房，我們於是就過上了一個冬天不用生爐子的冬暖夏涼日子。我的小腳踏車也因為沒地方放而數了人。

我真捨不得它。

送走我的小腳踏車後，我感到心中很空蕩，在失落感中度過了一周。偶爾一次，我猶豫著踏上了爸爸的28腳踏車，誰知我竟越騎越順。從那時起，我便和爸爸擁有了同一個腳踏車。

我們的距離更近了。每周下棋，雖然總是輸，每次總是下完棋後爸爸親切地說我“臭棋簍子”，但我開心，我快樂。我感覺我和爸爸心連心的。

上了國中，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爸爸給我買了一個紅色的“鳳凰”牌腳踏車，那時學校里偷車的人多，而且都專挑新車好車偷。所以在買了腳踏車後，他便告訴我，不要把腳踏車裝點得太好，以免被盜。我點頭應和，而心裡卻錯把他的那句話的意思聽岔了。

我以為爸爸要我在短時間內把此車弄得狼狽不堪，於是就按自己的理解去落實行動了

（可現在一想爸爸也不至於那么不節省呀）。

不到一個月，我的腳踏車就在我摔車摔得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條件下弄得一片狼藉了：車梁嚴重掉漆，那“鳳凰”的商標也被模糊不清了，車筐嚴重變形，車胎髮彎曲……

後來我和爸爸在一起騎腳踏車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一些比較麻吉的好友每天上下學，在車上談笑風聲，高談闊論。不用說，我在這些人里騎車最猛，最凶。舉個例子，本來應該能用10年的腳踏車，在我腳下騎，頂多也就能騎三四年了。因此我給我的車子命名為“煙芝吃土獸”。

我騎我的“煙芝吃土獸”每天上下學，漸漸養成撒把的惡習，曾幾次被老師黃牌警告，但我生性沒臉，屢教不改，依就我行我素，每天撒把騎車。看見的人都咒我“怎么不摔下死掉呢”。

在家，我仍是一個乖乖的孩子，但和爸爸的距離似乎遠了許多。可能是因為不經常和爸爸一起騎車的緣故吧。每次，因考試不好而惹得爸爸過度吸菸、過度嘆息時，我似乎覺得，我變壞了，不再是乖乖的孩子了。而我卻覺得，其實，無論在外面孩子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但在家裡，孩子都還只是孩子，一個乖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