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人們常說，時間可以沖淡任何悲傷的記憶，但我並不完全認可這個觀點，因為，事隔數年，那份愧疚的情懷始終如夢魘一般纏繞在我心中，久久無法散去……

幾年前上國小，我擔任數學老師助理兼任班長。數學老師一次要進行數學測驗，他自己卻因公務在身而將本次考試的監考權交給了我。當然，頭一次當上監考老師的我顯然是神氣十足，先學著數學老師抑揚頓挫的腔調並附著手勢強調考試紀律一定得好，還特意警告那些平時愛做小動作的同學不要被我瞅見了，否則自己的面子將被掃光。接下來，我發下卷子，叮囑同學答題一定要講求質量與效率，漸漸地，同學們都進入了答題狀態，我這才安下心來靜靜地做題。時間在鋼筆的沙沙聲響中緩緩流逝，我看了看錶，已經過了三十五分鐘，可就在我看錶的這一不經意的舉動之間，瞥見了第二排有一個空位，我立馬知道那是誰了，那是平時最沉默寡言的小A的座位。我想，為了體現作為一班之長的鐵面無私，我必須採取一點行動。稍稍思忖了一下，我清了清喉嚨，用略帶譏諷的口氣朗聲說道：“看來，所謂的正人君子也有不正的時候啊。”話音剛落，全班同學都跟隨著我的視線向小A的位子望去。只見這時小A的桌凳猛地“抽搐”了一下，並伴隨著“咚”地一聲，像是被撞了。接著，小A才捂著頭顫顫巍巍地從桌子底下狼狽地鑽出來，手中還握著什麼東西，他的臉緊緊地埋在桌子上，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就差沒燒起來。“叮——”，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全班望著小A哄堂大笑。有的調皮蛋學著小A剛從桌下鑽出來的狼狽樣抱著腦袋嗷嗷直叫；有的搗蛋鬼拿來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水槍對著小A通紅的耳朵不住地噴水，還誇張地叫嚷著“起火啦！起火啦！”；還有的甚至“即興”編起了嘲諷小A考試作弊被逮著的順口溜。這一切，小A看在眼裡，但他沒有進行反擊，他只是死死地埋著頭。我知道，他從剛開始轉到我們班就一直很自卑，他是地地道道的山裡娃，家中經濟蕭條，爸媽也是離了婚的，他只有和靠拾垃圾為生的爺爺相依為命。我也曾聽說，他能進入我們這個班，是由於他的爺爺哭跪著求校方希望學費減半才徵得學校同意的。正是由於這樣不堪的家庭背景，使得他的心靈逐漸變得扭曲，總愛封鎖自己，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同學們也非常瞧不起他，經常用難聽的話刁難他，甚至用暴力對他動粗。當然，作為一名班幹部，就必須得要求同學捫樹立良好的班風，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我便會上前阻止那些同學。這時，小A他就會以一種感激的目光注視著我，他那渾濁但又閃耀著光芒的眼神似乎在向我道謝，似乎在稱讚我是一個好班長。但是，這次小A遭其他同學的人身攻擊卻是由我引起的，我並沒有給小A絲毫面子，因為我堅信只有嚴格要求每一位同學才能樹立良好的班風，而且，考試作弊就應該受到譴責，甚至受到唾棄！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小A一直是在彷徨與孤立中度過的。上半期一結束，下半期他就一直沒回我們班上來了，聽說他的爺爺病逝，他被他好心的姑姑收養，並被送到一家私立學校上學。在下半期里，也就是小A走後的一個月，副班長才告訴我，那次考試他蹲在桌子下是在尋找一支鋼筆，而那支鋼筆是他爺爺生前最後給他買的也是最珍貴的東西。話畢，一記悶捶狠狠地砸在我心上，也就是說，那次考試，我誤解了他！我責怪副班長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並問她為什麼知道，她卻滿臉委屈地說這也是小A期末考試結束後才告訴她的，因為小A說他在這班上只信任副班長……

我感到我的心逐漸裂開了縫，血緩緩地向外湧出，感覺好疼，好疼。

好想對他說聲對不起。真的，兄弟，實在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