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小巷

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繞開無數喧囂的汽車，我遠離了城市的繁雜和喧鬧，走進公路盡頭的小巷，他住在最裡面的療養院裡。

深深淺淺的綠色像是畫布上的背景，而他是唯一的亮點。空氣濕漉漉地渲染著樹葉小草，綠意暈開，在他周圍氤氳成一片霧氣。他坐在青石階上，嘴角安詳地勾起一道弧，閉著眼，手靜靜地托著下巴，那一瞬間他像極了一個熟睡的最寧靜的嬰兒。

我極輕極輕地走過去，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擾到他，雖然我知道他聽不見。我在他身旁佇立，終於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微點頭示意，仍不張開眼。

良久，他回過頭來，映入眼眶的是清新的笑容。他說：“小鳥叫得真好聽。”

“阿森，你又亂說了。”我比劃著名新學的手語，手卻沉重得似乎抬不起來。“姐，沒有。不信你聽。”我望著他的眼睛，裡面折射出天空憂鬱而安寧的白雲，他的神情有些委屈，像一隻受傷的幼獸。我的心被什麼猛地給刺痛了。

阿森閉上眼，像是陶醉了。他喃喃細語：“小鳥在叫，風在吹，花兒，花兒在跳舞……”他時而驚喜地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時而雙眉緊蹙，仿佛在和誰賭氣。“姐姐，飛機！大飛機！”阿森忽然叫起來，手使勁地晃著我。我眺望天空，真的有一隻飛機，緩緩地在天空劃出一道灰白色的煙痕，於是天空成了一塊破碎的大玻璃。我的目光隨飛機融進白雲，與此同時，阿森扁了扁嘴：“姐，它飛走了。”他依然閉著眼。我倒吸了口涼氣，不由得想起了三毛筆下的盲女孩：“她輕輕地走進牡丹叢，伸出手，極其準確地捏住了蝴蝶的翅膀。”

阿森又咯咯地笑了，我輕嘆，想必又是一個我毫無察覺的聲音。

我起身離去。他坐在青石階上，嘴角安詳地勾起一道弧，閉著眼，手靜靜地托著下巴，那一瞬間他像極了一個熟睡的最寧靜的嬰兒。

城市麻木了人們早已遲鈍的心靈，即便我們擁有完好的聽覺，又有誰能夠真正用心聆聽聲音？

他的世界一片寂靜，像中了女巫魔法的森林，終當有一天會甦醒。

我的世界一片寂靜，卻只是荒廢多年沒有一滴水的沙漠。

踏出幽靜安寧的小巷，繞開一大片爬山虎，我遠離了寂靜，走進城市的深處，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