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的淚水
我想我快要忘了眼睛疼痛的滋味,忘了當一滴淚風乾在臉上,淚水又迅速蔓延開來的感受,我總不自覺地抬頭,望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有時張開雙手聽著風從身邊掠過,掀起我長長的頭髮。
我再次見到她出現在明亮的但不刺眼的陽光下,長長的頭髮沐浴在曖昧的陽光中微微泛出迷離的金黃色,嘴角劃出好看的弧度,依稀可以從中看出那被稱作青春的河流在她的前方靜靜地流淌。我多想再次與她擦肩而過,再次告訴她:讓快樂繼續下去。然而……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每時每刻都在回憶,企圖溫暖那些試圖冷卻的愛。我總想起一個男孩,他的乾淨的手和明媚的笑容,他的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聲音。他教會我用笑容掩蓋淚水,然而他從我的生活中一點一點消失不見了,就如他出現時樣突兀。
吊針又扎進我淡青分明的血管,每次看著一個個通向我的血液的小紅點和它下面的淤血,我都會感到莫名的悲哀。一陣風將窗簾輕輕撩開,鳶尾的芳香迎面而來。
鳶尾花一片連著一片怒放,這透明的帶著紫紅色花瓣的植物,在燦爛的陽光下似乎折射出奇彩的光芒。記憶中的一切似乎隱隱約約要在我腦海中回放。我張開雙手,看著陽光從指縫穿過,淚不知不覺滑下,流進嘴裡,鹹鹹的,這久違的感覺。風輕輕掠過,我恍惚了,鳶尾的花蕊輕觸花瓣而發出的聲響,有如他的輕嘆。淚乾,又似乎淚水從未出現。
我靜靜地站著,隔著薄薄的窗紗,我的視線總離不開:在明媚的陽光下,男孩的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背影,黑沉沉的,女孩的腳輕輕踩上去,整個人站在他的背影里,就這樣,亦步亦趨,踩在他的背影里前進。男孩的嘴角揚起的笑意,女孩流水般清澈的笑聲,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遙不可及。
我艱難地想用手臂撐起身體,但仿佛身體不屬於自己一般,好久沒有如此無力的感覺。我嘆了口氣,看來上學是辦不到的了。我無奈地躺下,安靜地閉上眼睛,思緒一點點下沉,順著優美的弧線,下沉,下沉。
夜,已深了,病房裡光線很暗很暗,我沒有開燈,不希望有人發現,我緊皺的眉。內心的不安一圈圈擴大,最終似乎將我整個人籠罩在其中,任我如何掙扎也逃不出它的範圍。許久,我艱難地支起身子,和預想的一樣,病情又惡化了,想行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好輪椅和床緊挨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時間,等我來到醫院的電話面前時,我的頭上是密密的汗水。緊緊握著電話筒,我按下了那幾個在我心中已像白牆上的黑字一樣分明凸顯的數字。嘟……嘟……嘟……
雨果說:對天空望久了,就能看見天堂。我想我是幸運的,對陽光的眷戀,讓我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聲音。我知道,握著電話筒的我的手,在顫抖;傾聽著他的聲音的我的心,在雀躍;因病而略微蒼白的我的臉,在蕩漾笑意。儘管他的聲音,似乎很疲憊,很微弱。
我極力掩飾我的疲憊,極力讓她知道,我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在她如流水一般清澈的聲音中,一點一滴從體內流逝的氣力,似乎又一點一滴在恢復,儘管我依舊疲憊,聲音依舊微弱。當我濕潤的手輕輕將電話筒放下,夜,更深了。走廊里遠遠傳來腳步聲,是查房吧!我趕緊推動輪椅,晚風輕拂,似乎在訴說著被我遺忘的重要信息。